軍議不歡而散，但對哈羅德男爵來說，王國的興亡都還比不得他此時最關心的問題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萊恩離開的方向，那雙眼睛裡翻騰的，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一絲連他自己都試圖否認的恐慌
直到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螺旋樓梯的陰影裡，哈羅德才猛地直起身，動作快得不像一個暮年老者
“跟上！”他一把拽起身邊的黑衣教士布魯諾，動作之大讓這個一向沉穩的神甫突兀的一驚，寬大的黑色袍袖拂過桌角，差點帶倒一隻銅燭台
哈羅德邁開雙腿，幾步就跨出了燈火明滅的大廳
他那件象征著紅龍家族的殷紅外袍下擺掃過冰冷的地麵，在光線昏暗的走廊中好似燃燒的暗火，腳步聲在幽深的石廊中回蕩，急促而沉悶
布魯諾心頭一凜，立刻明白了男爵的目標，深吸一口氣，抱著懷中的沉重聖典，加快步伐緊跟了上去
作為繼承人的萊恩已經在城堡西南塔樓高處有了自己的房間，位置偏僻而安靜
哈羅德毫不客氣，布滿青筋和老繭的手直接推開厚重的木門，門軸發出艱澀的呻吟，向屋內人宣告著他的到來
萊恩也剛剛進來沒多久，正背對著門站在窄小的石窗前，遠眺朝著窗外約靈港灰蒙蒙的海麵和遠處壓抑的天際線
他注意到了男爵的到來，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泛起了不耐的情緒
高大的背影此刻顯得無比僵硬，肩膀處的肌肉在厚實的甲胄下細微地繃緊、顫動，一種無聲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屏障，充斥在冰冷的空氣裡
“轉過身來，小子！”哈羅德的聲音低沉喑啞，像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讓我看看你！”
萊恩身體明顯地一滯，呼吸似乎屏住了一瞬
短暫的沉默後，他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天光勾勒出他英俊而疲憊的側臉輪廓，而當那雙眼睛完全轉向哈羅德時，老男爵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爪瞬間攥緊！
深藍色的眼眸依舊，但眼底深處，卻仿佛有兩點微弱卻極其邪異的猩紅光芒在燃燒，如同兩塊浸透了鮮血的煤炭，在深邃的夜幕下陰燃跳躍
那像是在靈魂深處掙紮爬出的詛咒烙印，正不斷躍動著詭異的光弧
哈羅德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唰地褪得一乾二淨
他眼中瞬間凝聚起風暴——驚駭、疑惑、難以置信，最終化作一種洞悉一切的沉沉陰影，枯瘦的身體甚至因為巨大的震動而無法控製地向前踉蹌了半步
“怎麼可能....這怎麼會呢....”
他猛地伸出右手，那枯樹枝般的手指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地顫抖著，徑直抓向萊恩的手腕，力量大得讓鏈環都發出撞擊的輕響
“布魯諾！”哈羅德的吼聲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尖利，猛地撕裂了房間內凝滯的空氣“聖典！聖水！點燃熏香！快！就在這！”
話音剛落，布魯諾便立刻從隨身行囊裡快速的掏出他的各種吃飯家夥，動作快得眼花繚亂，帶著一種多年執行宗教儀式才養成的、近乎冷酷的精準
取自約靈小教堂聖龕中，帶著微弱鐵鏽味的聖水被小心地注入房間內的木盆，包裹在油布中的珍貴薰香塊被迅速引燃，帶著強烈樹脂苦澀味的灰白色煙霧，開始迅速在房間內縈繞
萊恩深吸一口氣，坐在房間中央唯一的一張硬木高背椅上，哈羅德那雙枯瘦的手依舊鐵鉗般扣著他的右手腕，力道大得讓臂甲邊緣擠壓著皮肉，印下一道白痕
布魯諾用古舊得看不出年代的小刷子蘸飽了冰涼的聖水，開始在萊恩裸露的額頭、眉間、鼻尖謹慎地點畫
那水一接觸到萊恩的皮膚，便發出極其微弱卻令人頭皮發麻的滋——聲，像是滾燙的鐵塊觸碰冷油，又仿佛什麼東西被瞬間腐蝕所發出的哀鳴
聖水劃過之處，留下清晰的水痕，萊恩的肌肉隨之微微顫抖
古老的拉丁文禱言從布魯諾口中流淌而出，音節艱澀深奧，帶著聖徒山巔苦修般的寂滅與威嚴，隨著他肅穆的吟誦，無形的力量開始在他周身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