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縣裡公安局的審訊室裡，氣氛肅殺冰冷。
劉老拐像一灘爛泥癱在椅子上，早已沒了當初行凶時的瘋狂。冰冷的手銬、威嚴的警察、還有王大山提供的鐵證凶器、目擊證人），徹底擊垮了他的心理防線。他知道，故意殺人未遂，在這個年代，足夠吃槍子了！
“劉有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為什麼要對李薇下毒手？！”主審的公安乾警厲聲喝問，目光如炬。
“我……我……”劉老拐渾身哆嗦，眼神驚恐地四處亂瞟，汗水浸透了他肮臟的衣領。死亡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是不是因為李薇知道了你二十年前和張桂芳在磨坊乾的醜事？！怕她揭發你？！”乾警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如同炸雷！
“轟——！”
劉老拐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以為隻有李薇知道！原來……原來公安也知道了？！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將他徹底淹沒！他心理的最後一道堤壩崩潰了！
“我說！我全說！饒命啊！政府饒命啊！”劉老拐涕淚橫流，像竹筒倒豆子般嚎叫起來，“是張桂芳！是她！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在磨坊……她早產了！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娃！活的！”
審訊室一片死寂。記錄員的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然後呢？！孩子呢？！”乾警緊追不舍。
“她……她怕啊！張家老漢剛死沒多久，她守寡……這要是傳出去，她和她兒子強子就完了！名聲全毀了！她跪著求我……求我想辦法……”劉老拐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回憶的扭曲，“我……我當時也怕……鬼迷心竅了……我就……我就用她帶來的舊衣服，把孩子裹了……趁著雨大……抱走了……”
“抱去哪裡了？！”乾警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我不敢留在附近……也不敢弄死……我連夜……連夜走了三十多裡地，抱到了……抱到了鄰縣王家屯那邊的……一個……一個石橋底下……”劉老拐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絕望，“我……我把他放在橋洞避風的地方……想著……想著也許……也許能被人撿走……”
王家屯？！石橋？！
審訊室外旁聽的王大山和另一位乾警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王家屯！正是周秀蘭的娘家！那座石橋，是進村的必經之路！
“孩子是死是活？！”乾警厲聲問。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放下就走了！再也沒敢回去看過！”劉老拐抱著頭，嚎啕大哭，“政府饒命啊！都是張桂芳那個毒婦逼我的！是她啊！”
塵封二十年的秘密，伴隨著劉老拐崩潰的哭嚎，帶著血腥和泥土的氣息，終於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回了李家坳，也飛到了王家屯周秀蘭的耳朵裡。
周秀蘭正在燈下核對最後一批童裝的數目和質量，聽到王大山派來的人氣喘籲籲地說完審訊結果，她手裡的衣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如遭雷擊！
“王家屯……石橋……男娃……”她喃喃自語，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個塵封已久的、屬於她家族的模糊記憶猛地撞進腦海！
二十年前！她還在縣城上學，暑假回家！好像……好像聽娘提過一嘴，說隔壁趙嬸有天大清早去橋下洗衣服，撿到了一個用藍布裹著的、凍得小臉發紫的男嬰！趙嬸家沒孩子，就當親生的養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後來好像叫……叫……建軍？王建軍？！
周秀蘭的心狂跳起來！手腳冰涼！她猛地站起身，連衣服都顧不上撿，衝出屋子，朝著娘家方向狂奔而去！她要立刻找娘問清楚！
而李家坳張家，此刻已如同煉獄。
公安局的人找張強核實情況張桂芳癱瘓無法言語）。當張強親耳聽到劉老拐的供詞，確認了二十年前母親真的生下並遺棄了一個男嬰，而這個嬰兒可能就在鄰村王家屯時，這個木訥的漢子徹底崩潰了！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衝進母親昏睡的房間，撲到炕前，抓住張桂芳唯一能動的左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質問：
“娘！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那是條命啊！是我的弟弟啊！你怎麼能……怎麼能把他扔了？！你怎麼能瞞著我二十年？！你害了李薇！你害了妞妞！你也害了我啊！！！”
張桂芳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身體在張強的搖晃下劇烈地顫抖！她似乎聽懂了兒子的哭喊，聽懂了那個塵封秘密被揭開！喉嚨裡發出“嗬嗬嗬”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恐怖聲響，涎水不受控製地從歪斜的嘴角流下，渾濁的老淚洶湧而出！那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羞恥、還有被最不堪秘密暴露在親生兒子麵前的絕望！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張強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裡，身體猛地一陣劇烈的抽搐！
“噗——！”
一口暗紅色的、帶著濃重腥味的鮮血，猛地從她口中噴濺出來！星星點點，染紅了張強的臉和破舊的炕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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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張強的哭嚎變成了淒厲的慘叫。
張桂芳的身體在噴出這口血後，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生氣，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睛死死瞪著屋頂，喉嚨裡那“嗬嗬”聲戛然而止，抓著張強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房間裡，隻剩下張強撕心裂肺的哭嚎和一片死寂。張桂芳，這個用刻薄和謊言構築了半生堡壘的女人，在真相和兒子的控訴麵前，終於徹底垮塌，油儘燈枯。她的眼睛依舊圓睜著，裡麵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
消息傳到衛生院時，李薇正被周秀蘭小心地扶著，用右手艱難地嘗試著喝一碗雞湯。周秀蘭的臉色異常凝重，眼神複雜。
“薇妹子……”周秀蘭的聲音有些乾澀，“劉老拐……全招了。孩子……二十年前那個孩子……被扔在王家屯的石橋下……可能……可能被我娘家隔壁的趙嬸撿到了……叫……王建軍。”
“哐當！”
李薇手裡的湯匙掉進了碗裡，濺起幾點油花。她整個人僵住了，仿佛被瞬間凍成了冰雕。王建軍？那個在王家屯當拖拉機手、娶了媳婦、去年剛生了兒子的……王建軍？那個憨厚壯實、見了她還笑著喊過一聲“嫂子”的年輕人？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瞬間席卷了她。二十年的秘密，血淋淋的真相，兜兜轉轉，竟然就在身邊！那個被親生母親視為恥辱、無情拋棄的孩子，在另一個家庭裡健康長大，娶妻生子，過著平靜的日子……而她的婆婆，那個拋棄他的女人，卻在謊言和怨恨中走向了毀滅。
李薇緩緩抬起頭，看向窗外。夕陽的餘暉給窗欞鍍上了一層淒豔的金紅。她仿佛看到了張桂芳那雙死不瞑目的、充滿恐懼的眼睛，也看到了那個在石橋下奄奄一息、被命運眷顧的嬰兒。
“嗬……”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無儘蒼涼的歎息，從李薇乾裂的唇間逸出。
周秀蘭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聲音哽咽：“薇妹子，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李薇的目光緩緩移向自己依舊被繃帶緊緊包裹、動彈不得的左肩。劇痛依舊清晰。這條胳膊，廢了。婆婆，死了。那個秘密，揭開了。一個被拋棄的生命，在彆處長成了人。
一切都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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