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在屋裡聽到了動靜,透過窗欞看到了門口那個高大的、帶著一身寒氣的身影。她心中一凜,輕輕拍了拍正在寫字的妞妞,示意她彆出聲。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口,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寒風卷著雪粒子撲麵而來。李薇裹緊了棉襖,平靜地迎上王建軍那雙布滿血絲、充滿痛苦的眼睛。
兩個院子,兩個被同一個秘密撕裂的家庭,兩個素昧平生的“兄弟”,隔著冰冷的空氣,無聲地對峙著。空氣仿佛凝固了。
最終,是王建軍先開了口,聲音乾澀嘶啞,像砂紙摩擦:“張強?”
張強渾身一顫,喉結滾動了幾下,才艱難地發出聲音:“……是……是我。”他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王建軍,眼神裡充滿了祈求原諒的卑微,“建軍……兄弟……我……我對不住你……我娘她……”
“彆提她!”王建軍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痛苦,“我不是來找你認親的!我就想問問……問問那個叫李薇的……她在哪?”
他的目光越過張強,落在了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卻眼神沉靜的李薇身上。
李薇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平靜無波:“我就是李薇。”
王建軍上下打量著這個身形單薄、肩膀還裹著厚厚繃帶的女人。就是她,揭開了那個塵封的秘密,把他平靜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也是她,間接讓他知道了自己這條命,是被遺棄後僥幸撿回來的!
複雜的情緒在王建軍眼中翻滾。有恨?有怨?似乎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如果不是她揭開真相,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輩子活在虛幻裡。
“你……”王建軍看著李薇肩上的傷,那句質問“你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他所有的情緒化作一聲長長的、充滿無儘悲涼的歎息,猛地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著村外走去,高大的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獨和沉重。
張強看著弟弟他心中已認定)決然離去的背影,雙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捂著臉,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裡漏了出來。
李薇站在門口,寒風卷起她的衣角。她沒有去安慰張強,也沒有挽留王建軍。她知道,有些傷口,需要時間,需要當事人自己去舔舐,去消化。血緣的紐帶或許無法斬斷,但二十年的隔閡與傷害,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彌合。
她轉身回屋,輕輕關上了門,將門外的寒風和悲泣隔絕。屋內,妞妞仰著小臉,擔憂地看著她:“娘,那個叔叔……是誰?他生氣了嗎?”
李薇蹲下身,用還能動的右手輕輕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聲音異常溫和:“他……是另一個被命運捉弄的人。就像……就像地裡的野草,被風吹折了,但根還在,總要向著太陽長。”
冬去春來,河麵的冰層悄然碎裂。
李家坳大隊部的院子裡,掛起了一塊嶄新的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幾個端正的大字:李家坳婦女縫紉互助組。牌子下,聚集了七八個本村手巧的年輕媳婦,她們的眼神裡充滿了好奇、期待,還有一絲忐忑。
李薇站在人群前,左臂依舊僵硬地垂著,但她的背脊挺得筆直,目光沉靜而有力。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小媳婦,她是用血和命搏出一條生路的帶頭人。
“姐妹們,”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針線活,咱們女人天生就會。以前是縫縫補補,貼補家用。現在,咱們要把這手藝,變成能養活自己、養活孩子的真本事!”
她拿起一塊裁剪好的燈芯絨布片,用唯一靈活的右手,熟練地拿起針線,示範著一種新的鎖邊針法,動作雖然不如以前流暢,卻依舊精準利落。
“看到了嗎?不難!關鍵是用心,手穩!樣子我來畫,關鍵的針法我教你們,大家一起做,互相幫襯!做一件,就有一件的工錢!掙的錢,都是自己的!不用再看誰臉色!”
她的話語樸實,卻像帶著魔力,點燃了女人們眼中沉寂的光。自己掙錢!不看誰臉色!這對習慣了依附丈夫、受製於婆家的農村婦女來說,是難以想象的誘惑和希望!
“薇姐!我跟你乾!”
“我也乾!這針法我回去就練!”
“對!自己掙錢腰杆硬!”
看著女人們逐漸亮起的眼神和躍躍欲試的勁頭,李薇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發自內心的、極其淺淡卻充滿力量的微笑。這笑容,如同冰封河麵上裂開的第一道縫隙,透出了底下頑強湧動的春意。
她抬頭望向遠方。通往王家屯的土路上,周秀蘭正騎著自行車,車後座馱著新一批的布料,風風火火地趕來。更遠處,縣百貨公司那棟灰色的小樓輪廓在春日暖陽下隱約可見。
她知道,屬於她的路,還很漫長。肩上的傷會伴隨一生,心裡的疤也不會輕易消失。那個叫王建軍的“弟弟”,是另一個需要時間去解開的結。張強笨拙的贖罪,是否能真正溫暖她冰冷的心,還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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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她手中握著的不再是冰冷的針,而是點燃希望的火種。她腳下踩著的,不再是泥濘的深淵,而是自己親手開辟的道路。妞妞牽著她能動的右手,小小的手心傳遞著依賴和溫暖。
野草或許卑微,或許被踐踏,但隻要根不死,隻要向著陽光,就總能在這片厚重的土地上,倔強地生長,蔓延成一片無法忽視的、生機勃勃的綠意。
春風吹過李家坳,帶來了泥土解凍的氣息和新生的希望。李薇迎著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故事,遠未結束。她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才剛剛寫下濃墨重彩的開篇。
“李家坳婦女縫紉互助組”的木牌在春日暖陽下熠熠生輝。小院裡,七八台縫紉機部分是老式腳踏,部分是周秀蘭咬牙托關係弄來的二手電動)嗡嗡作響,彙成一首充滿希望的勞動交響。媳婦們低頭忙碌著,飛針走線,神情專注。李薇穿梭其間,時而用右手拿起一件半成品仔細檢查針腳,時而俯身在圖紙上勾畫新的樣式,時而指點著某個媳婦鎖邊的技巧。她的左臂依舊僵硬地垂在身側,但她的身影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力量。“王嬸,這領口收針要再密實點,孩子脖子嫩,線頭磨人。”
“春芳,小熊貼布的位置稍微往左挪半指,對,這樣更活泛!”
“這批燈芯絨的料子厚實,針腳要走得穩,彆趕工趕出歪線來!”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女人們心悅誠服地點頭,手上的活計更加細致。工錢是按件計酬,做得好、做得快,拿到手的錢就多,這比任何空洞的說教都更有激勵。小院裡彌漫著布料的氣息、機油的微味,還有女人們偶爾壓低聲音的談笑,充滿了勃勃生機。
張強成了組裡不可或缺的“後勤總管”。他負責搬抬沉重的布捆,蹬著三輪車去鎮上取輔料、送成品,笨拙卻無比認真地學著給縫紉機上油、換針。他不再躲閃李薇的目光,而是努力迎上去,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討好。看到李薇因為長時間站立和單手操作而微微蹙眉時,他會立刻搬來凳子,遞上溫水。雖然李薇對他的態度依舊帶著疏離,但那份冰冷的抗拒,似乎在日複一日的瑣碎付出中,悄然融化了一絲。
妞妞成了縫紉組的“小吉祥物”。她坐在小馬紮上,用碎布頭學著娘親的樣子,歪歪扭扭地縫著小口袋,或者幫娘親整理五彩的線軸。女人們都喜歡逗她,她也漸漸開朗起來,清脆的笑聲時常在院子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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