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蘭則成了連接外界的關鍵橋梁。她騎著自行車，風風火火地在縣城百貨公司、供銷社倉庫和李家坳之間往返。憑借她的人脈和李薇過硬的質量，“薇草”童裝的名聲漸漸在縣城打響了。第二批訂單如期而至，數量翻了一倍！這巨大的喜訊讓縫紉組的女人們乾勁更足了。
然而，陽光之下總有陰影。李薇的崛起，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
首先是布料。周秀蘭發現，縣城供銷社倉庫裡那種結實耐用的細棉布和燈芯絨，突然變得緊俏起來。不是沒貨，就是被“上麵”臨時調走了，優先供應給縣裡新開的一家“紅領巾”童裝廠。而剩下的布料，要麼價格漲了，要麼質量明顯下降。
“秀蘭姐，這布……顏色不對，經緯也稀鬆，一扯就變形！”李薇撚著周秀蘭新帶回的樣品，眉頭緊鎖。這布做出來的衣服，根本經不起孩子穿幾次。
周秀蘭氣得拍桌子：“肯定是有人使絆子！我去倉庫問了，支支吾吾的，準是那個‘紅領巾’廠的人搗鬼！他們眼紅咱們的訂單！”
禍不單行。幾天後，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縣百貨公司退貨了！
周秀蘭臉色煞白地衝進縫紉組：“薇妹子！不好了！百貨公司把咱們上個月交的那批娃娃衫退回來十幾件！說……說有人投訴，孩子穿了起紅疹子！說咱們衣服不乾淨，有‘晦氣’！”
“什麼？！”小院裡瞬間炸開了鍋！女人們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臉上寫滿了驚慌和憤怒。
“不可能！咱們做衣服前都洗手！料子也是新的！”
“就是！薇姐檢查得多仔細！怎麼會起疹子？”
“肯定是有人誣陷！看不得咱們好！”
李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拿起一件被退回的衣服，仔細翻看。針腳細密，布料是她親自驗收的，沒有任何問題。她湊近聞了聞，隻有淡淡的棉布味道。
“秀蘭姐，投訴的人呢？衣服拿回來我看看？”李薇的聲音異常冷靜，但眼神銳利如刀。
“說是鄰縣一個顧客，衣服早扔了！百貨公司也是聽人反映，怕影響不好，就先退了貨。”周秀蘭氣得嘴唇發抖，“這分明是造謠！是有人故意抹黑咱們‘薇草’！”
李薇的指尖冰涼。布料卡脖子，質量被誣陷……這絕不是巧合！是有人在背後下黑手！目標直指她剛剛起步的事業！她腦海中瞬間閃過張老拐、王金花那怨毒的眼神，還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背景神秘的“紅領巾”童裝廠。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心底升起。她好不容易才從泥濘裡爬出來，剛看到一點光亮，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重新踩下去！休想！
“姐妹們！”李薇猛地抬起頭，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道，瞬間壓下了院裡的嘈雜，“慌什麼？咱們行得正坐得直！衣服沒問題，就不怕鬼敲門！”
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慌的臉：“布料的事，秀蘭姐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咱們先用次一點的布做內襯，好布用在麵子上！省著點用！至於退貨……秀蘭姐，你拿著咱們的樣品，還有當初進貨的布料憑證，去找百貨公司的領導！當麵說清楚！這‘晦氣’的帽子，咱們‘薇草’不戴！也戴不起！”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銳利：“還有，大家這幾天都留個心眼，看看村裡有沒有生麵孔打聽咱們的事，或者誰家突然多了來路不明的布料！咱們內部，也互相監督，每一件衣服從裁剪到縫製，都要清清楚楚，經得起查！”
李薇的鎮定和清晰的指令，像定海神針，穩住了人心。女人們臉上的驚慌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同仇敵愾的憤怒和決心。
“對！薇姐說得對！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查！看是哪個黑心肝的使壞！”
“咱們一起盯著！絕不能讓小人得逞！”
就在李薇和周秀蘭為布料和退貨焦頭爛額時，一個高大沉默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李家坳。是王建軍。
他這次開著他那輛破舊的卡車來的。車鬥裡，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他沒有進張強的家門，而是直接把車開到了縫紉組的小院門口。
“嘀嘀——”兩聲短促的喇叭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薇正和周秀蘭在屋裡對著布料樣品發愁，聞聲走了出來。看到王建軍和他車鬥裡的麻袋，兩人都有些意外。
王建軍跳下車，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比上次平和了些許。他指了指車鬥：“我跑運輸，路過鄰省一個布匹集散地。聽說……聽說你們這邊好布難買？”他的聲音有些生硬，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但話語裡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李薇和周秀蘭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
“建軍兄弟，你這是……”周秀蘭連忙迎上去。
王建軍沒看她，目光落在李薇身上，看著她依舊用繃帶固定著的左肩，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我……我認識幾個布販子，路子還算正。這些是純棉細布和厚實的勞動布，比供銷社那些次貨強。你們……看看能用不？按進價給你們。”他頓了頓，補充道，“彆誤會，不是可憐你們。買賣就是買賣。”
李薇看著車鬥裡那色澤均勻、質地厚實的布料，再看看王建軍那張寫滿“公事公辦”卻難掩一絲彆扭關心的臉，心中百感交集。她走上前，沒有客套，伸出右手，用力拍了拍卡車冰冷結實的車廂板，聲音帶著真誠：“謝了，建軍兄弟！這些布，解了燃眉之急！多少錢，我們一分不少！”
王建軍似乎鬆了口氣，緊繃的臉也放鬆了些許。他點點頭，開始動手解麻袋的繩子。張強不知何時也跑了過來，看到弟弟他心裡已認定）和車上的布，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低下頭，默默幫著一起卸貨。兩兄弟在沉默中，完成了一次無聲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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