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國的話像一塊冰投入油鍋，瞬間讓客棧房間內的氣氛炸開。
“官差？他們具體問了什麼？你怎麼回的？”李薇強壓下心頭悸動，語速極快地問道，目光銳利地盯緊張建國。
張建國被她的眼神看得一哆嗦，急忙道：“就、就問我們是乾什麼的，從哪來，帶了些什麼貨物……我、我就按咱們之前商量好的說，是來探親兼考察市場的南方商戶。至於豆種和工藝，我一口咬死那就是普通釀醬的家什和豆子，沒什麼特彆的！他們翻看了一下咱們那些普通豆子和工具，也沒看出什麼名堂，就走了。”
李薇聞言，稍稍鬆了口氣，但心弦依舊緊繃。張建國這番應對，大體上沒出錯，算是暫時糊弄了過去。但百草堂竟然能動用官差上門，這無疑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說明他們已經不再滿足於私下威脅，開始嘗試利用官方力量來施壓甚至羅織罪名。
“東家，看來劉理事的‘耐心’已經耗儘了。”雷駿麵色凝重，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短棍上，“他們這次隻是試探，下次再來，恐怕就沒這麼容易打發了。”
李薇在房中踱步，大腦飛速運轉。京城乃天子腳下，官差的一舉一動都可能牽扯甚廣。百草堂能量再大，也不可能憑空捏造大案要案來對付她一個看似普通的商戶，最可能的是從“私販違禁”、“偷漏稅銀”或“工藝涉秘”等方麵找麻煩。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李薇停下腳步，眼神決絕，“雷大哥，你立刻想辦法，通過你最信任的軍中舊友，查清楚今天來的到底是哪個衙門的差役，以及百草堂與這個衙門之間有何關聯。”
“明白！”雷駿領命，立刻轉身出門。
“二哥，”李薇又看向驚魂未定的張建國，“你最近安分些，少出去晃蕩。但耳朵要靈光些，客棧內外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告訴我。”
“哎，好，好！”張建國連連點頭，經過這番驚嚇，他倒是比平時老實了許多。
安排完這些，李薇將小石頭拉到身邊，柔聲道：“石頭，怕不怕？”
小石頭搖搖頭，小臉繃得緊緊的：“不怕！娘和雷叔叔會保護我們的工坊！”
李薇心中一暖，摸了摸他的頭：“對，我們不會輕易被打倒。但接下來幾天，可能要委屈你多在房裡看書了。”
當夜，雷駿帶回消息：今日前來盤查的，是南城兵馬司的人。而南城兵馬司的一位指揮副使，與百草堂劉理事家頗有交情，其侄兒就在百草堂總堂當差。
線索瞬間清晰！果然是百草堂在背後推動。
“南城兵馬司職權不小，負責治安、火禁、稽查等，若被他們盯上，麻煩不斷。”雷駿沉聲道。
李薇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既然知道了是誰在使絆子，反倒沒那麼可怕了。明的暗的，總算有了目標。我們現在要做的，是雙管齊下。”
“其一，雷大哥，你繼續通過你的關係，設法摸清那位指揮副使的底細，看看有無喜好、把柄或與其他勢力的矛盾。我們不一定現在就用，但要有所準備。”
“其二，”李薇目光轉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們要加快‘上達天聽’的步伐。王大人和陳公那條線，不能再慢悠悠地等待了。”
次日，李薇再次修書一封，附上更詳儘的關於豆種優化對提升農產、惠及百姓的潛在價值的簡述依舊避開核心數據），並精心準備了一小盒用最優豆種親手培育出的豆苗鮮翠欲滴，生機勃勃），托王大人府上的心腹，以“農學小技，聊博陳公一哂”的名義，轉呈給澄心園的那位陳公。
這是一次更直接的冒險投遞，幾乎將“有所求”寫在了明麵上。但李薇賭的是陳公的格局與對“實學”的真正興趣。
等待回應的日子仿佛格外漫長。期間，南城兵馬司的人又來過一次，這次盤問得更細致，甚至暗示有人舉報他們攜帶的貨物中可能夾帶私鹽一項重罪）。幸而李薇早已將重要物品分開隱匿，對方搜查無果，隻得悻悻離去。
壓力與日俱增。張建國嚇得稱病不敢出房門，連雷駿都顯得有些焦躁。
就在李薇幾乎要以為陳公那條路走不通，準備啟動備用方案讓雷駿設法聯係可能與百草堂有隙的武將係統官員）時，轉機終於來了。
王大人親自派來一名心腹老仆，悄然而至客棧，並未帶來陳公的回信或禮物，隻留下一句口信：
“風物長宜放眼量，豆苗甚好，已置於案頭。然京畿重地，首重規矩，工藝之秘，亦屬家產，當慎之護之。若有疑難，可循規呈文於有司，自有公斷。”
口信頗為晦澀，但李薇聽完，眼中驟然爆發出明亮的光彩！
“風物長宜放眼量”是寬慰也是鼓勵，暗示她目光要長遠。
“豆苗甚好，已置於案頭”表明陳公收到了她的心意，並且注意到了或許還欣賞）其象征意義——生機與潛力。
最關鍵的是後麵幾句！“京畿重地，首重規矩”是提醒她京城辦事要講規則，不要行差踏錯。“工藝之秘，亦屬家產，當慎之護之”這幾乎是明確的暗示：你的技術是受保護的私有財產，自己要保護好，但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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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疑難，可循規呈文於有司，自有公斷！”——這是在給她指路！如果遇到官方的不公刁難，可以按照規矩向主管衙門提交文書申訴，自然會有人主持公道！這等於是在告訴她，如果百草堂再通過南城兵馬司這類“有司”來找麻煩，她可以進行合法的抗辯，而上麵會有人關注此事！
雖然陳公沒有直接出麵庇護，但這句口信，無疑是在百草堂的官方手段麵前，為她提供了一道無形的“護身符”！它不能主動攻擊，卻可以進行有效的防禦。
“多謝老先生傳話！”李薇鄭重向那老仆行了一禮，並奉上早已備好的謝禮。老仆坦然接受，悄然離去。
李薇立刻將雷駿和張建國叫來，將口信內容與分析告知他們。
雷駿長出一口氣：“太好了！有陳公這句話，南城兵馬司那邊至少不敢再明目張膽地羅織罪名陷害！”
張建國也撫著胸口：“哎呀媽呀，可算有貴人說話了！嚇死我了……”
“先彆高興得太早。”李薇冷靜道，“這隻是讓我們暫時有了防禦的底氣。百草堂的威脅並未解除，他們可能會改用其他更陰私的手段。而且，陳公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循規’，也就是自身要站得住腳，不能被人抓到違法亂紀的把柄。”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雷大哥，之前讓你查的那位指揮副使的資料，繼續查，但暫緩動作。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立刻將我們所有的貨物、賬目重新梳理一遍，確保完全合法合規，無任何疏漏！同時，對外一律低調，不給任何人留下口實。”
“明白！”雷駿應道，心中對李薇的冷靜和布局愈發欽佩。
一場迫在眉睫的官方危機，似乎暫時被化解。但李薇知道，與百草堂的較量已經從暗處的試探，進入了更複雜、更考驗耐力和細節的相持階段。
而她也更加明確，最終破局的關鍵，依然在於能否將她的產品，送上那個足以讓百草堂都無法輕易撼動的——宮廷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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