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的應對策略雖暫時穩定了局麵,但潛藏的危機從未真正遠離。就在她以為可以稍作喘息,專注於內部梳理和應對已知的競爭對手時,一場來自暗處的精準打擊,悄然而至。
這一次的發難,並非在商場,也非在朝堂輿論,而是直指張氏工坊的另一條生命線——漕運。
這一日,漕幫常爺罕見地親自來到張氏工坊,麵色凝重。
“李東家,事情有些麻煩。”常爺開門見山,“漕運總督衙門那邊,新上任了一位分管漕糧押運和沿途稽查的鄭通判。此人……與潘鑫隆背後的東家,是姻親。”
李薇心中頓時一凜。漕運是張氏工坊南北貨通的血脈,一旦被卡住脖子,後果不堪設想。
“鄭通判新官上任三把火,”常爺繼續道,“已下令嚴查運河上所有非漕糧貨物的‘夾帶’、‘超重’以及‘違禁品’。規矩是舊規矩,但執行起來,鬆緊可就全在人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李薇,“咱們漕幫的船,如今過閘、抽檢,都被查得格外‘仔細’,稍有不合規之處,便被扣船罰款,延誤行程。這幾日,已有兩批北上的貨被耽擱在路上了。”
這分明是借公事之名,行打壓之實!潘鑫隆利用官場人脈,要從物流根基上緩慢絞殺張氏工坊。此舉比價格戰更陰毒,因為它披著合法的外衣,讓漕幫和李薇都難以正麵反抗。
“常爺,此事可有轉圜餘地?”李薇沉聲問道。
常爺搖頭:“此人背景不淺,又是新官上任,風頭正勁。老夫雖在漕幫有些薄麵,但硬碰官府,尤其是這等手握實權的漕務官員,絕非上策。眼下隻能暫且隱忍,小心應對,看看他這‘三把火’要燒到幾時。”
送走常爺,李薇眉頭緊鎖。這鄭通判就像一顆釘在運河要衝的釘子,不拔掉,後患無窮。但如何拔?賄賂?風險太高,且未必能喂飽對方,反而可能授人以柄。借助榮王爺等更高層的勢力?為這等具體漕務糾紛動用太大關係,顯得小題大做,也容易落下乾預地方政務的口實。
必須找到一個既能解決問題,又不至於引火燒身的辦法。
李薇再次展現了她的縝密與善於借力。她沒有直接去對付鄭通判,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被鄭通判“嚴格執法”所影響的其他人。她讓手下秘密調查,除了張氏工坊,還有哪些商號的貨船近期被頻繁刁難、扣留。
調查結果很快出來,受害的並非張氏一家,還有幾家與潘鑫隆存在競爭關係的南北貨商、以及一些背景不那麼強硬的中小商戶。鄭通判此舉,看似“鐵麵無私”,實則是在為潘鑫隆掃清競爭對手,討好姻親。
李薇立刻抓住了這一點。她暗中聯絡了這幾家受害商號的東家,沒有提及自身與潘鑫隆的恩怨,隻以“同病相憐、共度時艱”為由,提議聯合起來。
“諸位,鄭大人新官上任,嚴格執法,本無可厚非。然則執法當一視同仁,若尺度不一,專挑我等‘照顧’,恐非朝廷立法之本意,亦有損漕運公正。長此以往,我等小本經營,實在難以維係。”李薇在秘密集會中,言辭懇切而有力。
她提議,由幾家聯名,以“反映漕運稽查尺度問題,懇請明確規章以免商賈無所適從”為由,起草一份合情合理的陳情書,通過各自的人脈渠道,遞交給漕運總督衙門的其他官員,乃至京城戶部相關司衙。不告狀,隻求“明晰法規”,將問題從“個人針對”提升到“行業規範”的層麵。
這一手,既集合了眾人的力量,壯大了聲勢,又將矛頭從鄭通判個人轉向了“執法尺度”問題,使其難以報複具體某人。同時,多份來自不同商號的陳情,也比李薇獨自申訴更有說服力。
就在李薇暗中推動聯合陳情之時,一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看到了另一條破局之路。工坊賬房在核對近期被罰沒的貨物清單時,發現鄭通判判罰所依據的某一項“舊規”,其稅率標準竟與戶部去年新頒布的則例有細微出入!雖不明顯,但確是一個漏洞!
李薇如獲至寶。她沒有聲張,而是請周博士幫忙,找來了戶部頒布的完整漕運新則例原文,仔細比對確認。然後,她將這條新舊法規的衝突之處,巧妙地融入到了那份聯合陳情書中,以“商賈愚鈍,對法規理解不清,懇請上官明示”的謙卑姿態提出疑問。
數份聯合陳情書,通過不同渠道,被送到了漕運總督和戶部相關官員的案頭。事情很快引起了注意。漕運總督並不希望看到自己轄下因為執法尺度問題鬨得怨聲載道,更不願被戶部指責法規執行有誤。他親自過問此事,核實了那條存在爭議的舊規,發現確與戶部新例不符。
結果,鄭通判被上司申斥“執法不精,苛擾商賈”,雖未丟官,但氣焰大挫,不得不收斂了針對性的“嚴格”檢查。那顆釘在運河上的釘子,雖未拔除,卻暫時失去了鋒芒。
消息傳回,幾家聯合的商號對李薇感激不儘。潘鑫隆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讓李薇在商界中小範圍內贏得了聲望和人情。
然而,經此一事,李薇更加清醒地認識到,隨著工坊的壯大,她需要應對的已不僅僅是商業對手,還有盤根錯節的官場勢力。她必須建立更係統、更主動的官商關係應對機製,而非總是被動接招。
與此同時,那個關於“海鷂子”商團的模糊陰影,始終在她心頭縈繞。她有一種預感,這個隱藏在深海之下的對手,或許才是未來真正需要麵對的巨浪。而此刻,她需要儘快夯實內功,積蓄力量,以應對那不知何時會突然到來的驚濤駭浪。運河上的風波暫歇,但海上的暗流,似乎正悄然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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