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望著兩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唇角噙著笑意繼續說道:“我倒有個想法,或許能讓咱們村子慢慢富裕起來——隻是不知趙老伯和李大哥是否願意試試?”
話音剛落,李二柱手裡的酒碗“當啷”磕在桌沿,酒液濺在粗布褲腿上都沒察覺,隻顧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嘴裡連聲道:“願意願意!咋會不願意!”
趙老漢更是“謔”地站起身,棗木拐杖在地上頓得筆直,竟忘了腿疼,對著文淵深深作揖,花白的胡子都快垂到地上:“公子這話若是當真,簡直是救了全村人的命!”
他直起身時眼裡閃著淚光,渾濁的眼珠亮得驚人,“我們祖祖輩輩在這土裡刨食,做夢都想能讓娃吃上白米飯、穿上不露肉的衣裳。公子若真能指點迷津,我們村為公子立生祠,常年供奉。隻要公子有事知會一聲,全村人原為公子赴死。”
李二柱跟著站起來,雙手在衣襟上蹭得發白,喉嚨裡像堵著團熱棉花:“是啊公子!您要是能讓地裡多打兩石糧,我李二柱這條命就是您的!”他想起灶房裡病著的婆娘和瘦得像小貓的娃,眼眶猛地紅了,粗啞的嗓音裡帶著哭腔,“哪怕隻是能讓娃冬天不凍著腳,我們都念您八輩子好!”
文淵連忙扶住兩人,月白錦袍的袖子被趙老漢的拐杖勾出道細痕也渾不在意:“老伯大哥快請坐,不過是些粗淺想法,能不能成還未可知。”他端起酒碗往兩人碗裡各碰了一下,酒液濺出的水花落在桌上,“且喝酒,我們邊喝邊說。如若二位認為可行。等明日水通了渠,咱們再細細謀劃謀劃。”
趙老漢這才想起剛才公子說的“明日渠水”,突然按住李二柱的手,兩人對視一眼,眼裡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這貴人說的話,莫非真能算數?
文淵放下酒碗,指尖在桌沿輕輕一叩,聲音清朗得像掃過水麵的風:“通水的事,我已讓人知會地方官,明日便能有眉目。”他夾了口炒馬齒莧,菜葉上的香油在舌尖化開,繼續道,“至於致富的法子,說難也不難。”
李二柱攥著空碗的手猛地收緊,趙老漢更是直起腰,連拐杖倒在地上都沒察覺。
“第一個法子,”文淵抬眼掃過兩人,“我那裡有些簡單的手工活計,比如穿連珠、編竹篾,正缺人手。村裡人可自行去縣城工坊領材料,帶回家做,每完成十個給一文錢工錢。”他往嘴裡送了口飯,米粒在齒間簌簌作響,“這活計不耽誤農時,晚上就著油燈能做,農閒時更是能多掙些,隻要肯下力氣,一戶人家月裡添一貫半貫錢不難。”
李二柱喉結滾了滾:“十……十個一文?那要是一晚做上百個……”
“第二個法子,”文淵沒等他算完賬,接著道,“是把大夥組織起來,承包唐氏置業的工程。鋪路、修橋、築河堤都算,具體怎麼運作,得等唐氏的人來細談。”他用筷子點了點桌麵,“這法子來錢沒有第一個法子快,要等一個月才能結賬。但我敢說,比做手工活掙得多。”
趙老漢突然撿起拐杖,在地上畫了個圈:“手工活能現結?”見文淵點頭,又追問,“那工坊就在縣城?不用交押金?”
“押金是要的。不過這不是個問題。我先給大家墊付兩個月。”文淵夾起塊魚肉,挑去細刺,“工坊就在縣衙旁的巷子——燕氏商行,明日起便能領活。至於工程承包,你們若有意,我通知唐氏會派人來村裡,到時候再議章程。”他把剔淨的魚肉夾給李二柱,“眼下先把水的事盼到,有了水,田地能收糧,手裡有活計,日子自然能緩過來。”
李二柱捏著那塊魚肉,指腹都在發顫。他家婆娘夜裡總睡不著,若是能領些手工活到油燈下做,一個月少說也能掙幾百文——夠給娃買兩尺花布,給婆娘抓兩副好藥了。
趙老漢嘴裡重複著“唐氏置業”四個字出神。他突然給文淵斟滿酒,酒液漫出碗沿都沒察覺:“公子,是那個“毒醫“唐氏?”
文淵笑而不語,隻舉杯示意。趙老漢和李二柱慌忙端起碗,酒液晃出的漣漪濺在粗布衣襟上也顧不上擦。文淵指尖在碗沿轉了半圈,忽然開口:“我還有個法子,隻是見效慢些,操作也複雜,但長遠來看,益處最大。二位可有興致聽?”
趙老漢忙把碗往桌上一墩,酒灑了半桌也渾然不覺:“公子快講!隻要能讓日子好過些,再複雜的法子我們也學!”李二柱在旁連連點頭,眼裡的光比碗裡的酒還要亮。
文淵夾起塊魚腹肉,慢慢挑著細刺:“這事得從長計議。首先得摸清底細——方圓二十裡有多少村鎮,共計多少人口,田畝有多少,哪些是官田,哪些是私產,哪些又是佃戶種的薄田,都得一筆一筆記清楚。”
他把挑淨刺的魚肉放進趙老漢碗裡,繼續道:“然後統計各村鎮的家底,誰家有木料,誰家有瓦匠手藝,誰家能出勞力,都折算成股本。大夥湊在一起,組建個營造社,既能接官府的改建工程,也能自家動手改造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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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柱猛地攥緊拳頭:“您是說……我們也能像城裡工匠那樣接活?”
“不止如此。”文淵舀了勺糙米飯,米粒在勺裡滾得歡實,“用這個法子,不出三年,家家戶戶不用花大錢,都能住上青磚瓦房——牆砌得厚實些,能擋住蜀地的寒風;屋頂鋪兩層瓦,雨天再也不用盆盆罐罐接漏水。”
趙老漢的拐杖“咚”地杵在地上,震得桌腿都發顫:“不用花錢?公子這話……莫不是哄我們老骨頭開心?”他活了六十多年,隻見過為了蓋間土坯房就得賣兒賣女的,哪聽說過能白得青磚瓦房?
文淵見他不信,反倒笑了:“自然不是白得。勞力算股,材料算股,連出主意的都能算股。等到工程有了收益,先蓋學堂,再修祠堂,最後統一建新房。這統一建設的新房成本低,居住方便,樣式美觀;新房以按揭方式出售。”他看向窗外漸沉的暮色,“隻是這事事關重大,得等唐氏置業的人來了,帶著賬房先生細細盤算才行。”
李二柱突然想起自家漏風的土炕,婆娘總說等攢夠錢就糊層新泥,如今聽這公子的話,竟像是能盼到蓋瓦房的日子,喉嚨突然哽住,端起酒碗一飲而儘,辣得眼眶發紅也沒舍得眨眼。
文淵見二人臉上又驚又疑,眉峰還凝著未散的怔忡,便放下竹筷道:“老伯,李哥,今日就先說到這裡。”他用帕角擦了擦嘴角,“你們找村裡人合計合計,看看更傾向哪種營生。我帶青兒在附近看看。”
趙老漢忙拄著拐杖起身,膝蓋在青磚地上磕出輕響:“公子這就要走?不再歇歇?”李二柱也跟著站起來。
“不了。”文淵朝青兒遞個眼色,青衣收拾起食盒。“明日我會帶人過來,到時候你們想選哪種法子,直接跟燕氏商行或唐氏置業的人細談便是。談妥了,咱們即刻動手。”
趙裡正和李二柱連忙喚上家裡人,連虎娃都被娘抱在懷裡,跟著送到村頭老槐樹下。二人飛身上馬。
“公子慢走!”趙老漢揚著拐杖高喊,聲音裡帶著酒氣的沙啞。李二柱的婆娘抱著孩子,偷偷把塊剛烤好的紅薯塞進青兒手裡,被對方笑著推回來,隻留下個瑩白的珍珠耳墜——說是剛才娃兒哭鬨時扯掉的,權當留個念想。
兩匹駿馬踏著夕陽往南去,蹄聲在土路上敲出篤篤的節奏。李二柱望著那抹月白身影漸漸成了官道上的小點,突然攥緊趙老漢的胳膊:“老伯,這貴人說的……能算數嗎?我怎麼好像在做夢!”
趙老漢拐杖在地上一戳,突然往地上啐了口:“管他算不算數!明日渠水若真能來,老子就信他三分!”老槐樹的影子在暮色裡拉得老長,把兩個莊稼漢的身影疊成了團,像株在風中較勁的老玉米。
風卷著酒氣往文淵臉上撲,他在馬背上晃了晃,隻覺天旋地轉,連韁繩都攥不穩了。剛想翻身下馬,後領突然被人輕輕一提,整個人便像片羽毛似的飄起來,穩穩落在青兒的馬背上。
“唔……”他鼻尖蹭著對方肩頭的熏香,酒意翻湧得更凶,抬頭時看見青兒繃著的側臉,忍不住傻笑道,“我沒事……就是有點暈,像踩在雲彩上……”
青兒一手控著韁繩,一手扶著他的腰,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我知道你沒事,就是話太多。”馬蹄踏過塊碎石,她微微側頭,鬢邊珍珠耳墜掃過文淵臉頰,“那兩個老農眼裡的疑影,你當真沒瞧見?”
文淵往她懷裡縮了縮,錦袍上的酒氣混著她發間的幽香,倒生出些奇異的暖意:“瞧……瞧見了……”他打了個酒嗝,指尖在她衣袖上畫著圈,“他們是被官府和那些豪強騙怕了……好處沒揣進懷裡,任誰都不會信……”
“所以?”青兒的馬鞭輕輕敲了敲馬臀,速度又快了些。
“所以……”文淵忽然直起身,眼裡的醉意散了大半,“咱們得雙管齊下。”他扭了扭身體,換了個姿勢,“明兒一早,先讓渠水流進李二柱的田——水過地皮濕,這是最實在的憑據。
再讓燕氏商行的人把第一批手工活送進村,當場發工錢。同時,讓官府的人出具證明。第一腳難踢。實在不行就組織他們去青城山下參觀那些已經得到好處的地方。”他突然話頭一轉問道,“這個村叫什麼名字來著?”
“格裡坪,“青兒挑眉道:“公子,你真行。半天了名字都沒有記住。”隨後她又道:“看來你這是早就想好辦法了!”
“不然呢?”文淵重新靠回她懷裡,聲音漸漸含糊,“光說不練王八蛋。那是朝堂上的酸儒才乾的事……”話沒說完,呼吸已變得綿長——許是酒勁終究壓過了心神,竟在顛簸的馬背上沉沉睡去。
青兒低頭看他,見月白錦袍的領口沾了片草屑,忍不住抬手拂去。遠處官道上的塵煙漫過來,將兩匹並轡的駿馬裹進朦朧的暮色裡,隻有馬蹄聲還在空曠的原野上,敲打著漸沉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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