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文淵推著一輛新製的輪椅走進二叔第五欣的房間。
文豹小心地將父親抱上輪椅,文淵在一旁耐心教著如何控製輪軸。角落裡的文豹忽然湊近,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聲音壓得極低:“大哥,其實父親當年受傷不算太重,起初還能扶著牆下地挪動。是霍氏照料了些日子後,父親才漸漸下不了床的。”他望著輪椅上的父親,喉結動了動,“我總覺得父親受傷,霍氏脫不了乾係。可每次想查,都被父親攔住,說我年紀太小,鬥不過她,怕我遭了毒手。”
這時,二叔已能熟練地搖著輪椅滑到二人身邊,輪軸轉動的輕響裡,他長歎一聲:“文淵,是二叔識人不明啊。”
“二十年前,二叔在路邊救了個女子,就是霍氏。見她孤苦無依,便帶在身邊做了個丫鬟。如今想來,那時怕是早被她的柔媚迷了心竅,雖暗中有了私情,卻沒敢和你爺爺提起。後來家中給娶了正室馮氏,我便漸漸疏遠了她。”他枯瘦的手緊緊握著輪椅扶手,指節泛白,“馮氏生下文豹、雲影,沒幾年便病逝了。沒過多久,霍氏就帶著文龍找上門來。我那時昏聵,竟沒細查她的底細就留了人。”
“不成想沒安穩幾日,我便在任上遇流民衝擊受了傷。霍氏趁機攬過管家權,等我察覺不對時,府裡上下早已都是她的人。我隻得假裝癱在床上忍氣吞聲,與她虛與委蛇。可日子久了,骨頭竟真的鏽住,再也站不起來……”
輪椅碾過青磚地,發出細碎的“軲轆”聲。二叔望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聲音裡裹著化不開的悔恨:“直到那時我才徹底看清,她哪是想掌家,分明是要把這第五府連根吞了去!萬幸你父親當年心細,把地契房契都收得嚴實,不然我父子三人,早成了路邊的枯骨了……”
他重重歎了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忽然咬牙道:“還有咱家那些生意,如今全落在文龍那畜牲手裡!”說罷,枯瘦的雙手攥成拳頭,狠狠砸在自己毫無知覺的腿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文淵連忙上前按住他的手,溫聲道:“二叔,莫急。您家這些事,我早已讓人查得清清楚楚。您放心,該是咱們的,一分一毫都不會少。”他頓了頓,目光沉了沉,“隻是不知二叔想如何處置那三人?是留他們一條狗命,還是……”
二叔猛地抬眼看向文淵,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驚異:“大侄子,你且告訴我,你如今到底在做什麼營生?我瞧著你行事,竟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文淵沉吟片刻,緩聲道:“二叔,下午來的醫者看過您的腿,說並非全無轉機,尚有站起來的可能。我在滎陽開了家醫院——哦,就是醫館,那裡有名醫孫思邈坐診,我想讓您去滎陽好好診治一番。”
這番話如驚雷落地,隻把五叔驚得嘴巴張成個“o”形,半天合不攏。他怔了半晌,才顫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麼似的,試探著問:“文淵……你說的是真的?二叔這腿,真的還能好?”
文淵頷首,目光篤定:“有很大希望。隻是眼下我不敢打包票,得等您到了滎陽,讓孫道長親自診斷過後才能確定。我已經讓人通知了商隊,後日一早,您就跟著商隊動身。家裡的事您儘管放寬心,我都會安排妥當的。”
二叔望著他坦然的神色,渾濁的眼裡慢慢浮起淚光,嘴唇哆嗦著,半天隻擠出一句:“那……那可真是……真是托你的福了……”
二叔定了定神,氣息漸漸平穩下來,望著文淵輕聲問道:“這麼說來,文淵你如今是在經商?”
文淵頷首應道:“嗯,算是個走南闖北的商賈吧。”他唇邊噙著一抹淡笑,語氣聽似尋常,眼底卻藏著幾分不尋常的深邃——畢竟這“商賈”二字,可裝不下他如今盤根錯節的產業與布局。
二叔聽罷,激動得輪椅扶手都攥出了指痕,聲音發顫:“大侄子,咱家這攤子就讓老管家先照看著!你把文豹和雲影帶在身邊吧,也好讓他們出去見見世麵,長長見識。”
文淵挑眉笑道:“二叔就舍得讓他們跟著我吃苦受累,還要擔風險?”
二叔擺了擺手,語氣反倒堅定起來:“他們在這家裡提心吊膽受了這些年磋磨,什麼樣的苦沒吃過?還有什麼險是他們擔不起的?總好過困在這裡,一輩子看人臉色!”
文淵點頭應道:“既如此,不如先讓他們去學些東西。我安排個地方讓他們讀段日子書,看看兩人心性如何,喜歡往哪方麵發展,再做打算,您看這樣可好?”
二叔臉上露出幾分猶豫,文淵連忙補充:“二叔放心,是去咱們自家開的書院。不光不用交學費,食宿也全由院裡管著,都是自家人照看,不會委屈了孩子。”
“你竟還開了書院?”五叔頓時展顏,眼裡的愁緒散了大半,“這可真是……”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文淵看了看時辰,站起身:“二叔,這事就這麼定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去前院了。”說罷,便轉身出了房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文淵回到前院,見青衣正候在廊下,便問道:“青兒,都安排妥當了?老道呢?”
青衣頷首:“都已按公子的吩咐安排好了。道長在他自己房裡歇著。”
文淵一邊解著腰間的玉佩,一邊若有所思地低語:“就是不知那對父子會不會乖乖過來。”
“公子放心,”青衣語氣篤定,“我已分派人手盯著他們,就算他們不情願,也由不得他們不來。”
說話間,文淵已將隨身物件收拾妥當,隨手遞給一旁的仆役,目光轉向院外沉沉的夜色,眸色漸深。
他們半句廢話沒有,掏出懷中的猛火油罐子狠狠砸向文淵三人住的那排廂房,緊接著將點燃的火把拋了過去。油遇明火瞬間騰起烈焰,火光映得眾人臉上猙獰畢露。孫遷提著砍刀站在最前頭,霍氏與文龍分立兩側,十幾人堵在房門口,個個目露凶光,隻等裡麵的人被逼出來,便要動手殺個乾淨。
可等了半晌,廂房裡竟毫無動靜,隻有烈焰“劈啪”吞噬著梁柱,濃煙滾滾衝天。
就在這時,府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吆喝:“走水啦!第五府走水啦!”緊接著便是鼎沸的人聲、雜亂的腳步聲,像是街坊鄰居都被驚動了。
幾乎同時,府內後院也響起呼喊:“有歹人放火!快來人啊!”喊聲此起彼伏,瞬間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堵在門口的孫遷等人臉色驟變,霍氏攥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事情似乎並未按預想的那般發展。
“走後院,翻牆跑!”孫遷語氣急切地大喊,率先朝內門衝去,“彆管認不認識,見人就殺!反正已經敗露,這地方待不下去了——衝出第五府,到集合點彙合!明早坊門一開,咱們就從開遠門出城!”
躲在暗處的文淵與青衣交換了一個眼神。青衣立刻朝身後的人打了一串手勢,眾人隨即行動起來。
文淵第一個邁步走出陰影,朗聲道:“還想跑?跑不了了!巡夜武侯和衙差早已把這裡團團圍住,你們往哪兒逃?真是做夢娶媳婦——想得美!”
孫遷不答話,揮刀便向內門猛衝。其餘歹徒見狀,也呼啦啦地緊隨其後。文淵與青衣稍一抵擋,便閃身讓開,轉而截住隊伍末尾的霍氏與一個大漢,兩人各對付一個,利落一記手刀,瞬間將二人敲暈。
此時,外麵的巡夜官兵、衙差,連同前來救火的鄰裡已陸續湧入第五府。玄機子向衙差指明了歹徒逃竄的方向,又轉身指揮眾人繼續滅火。
喜歡宿主的夢請大家收藏:()宿主的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