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夕陽的餘暉斜照在第五府的朱漆大門上,趙師爺帶著兩名衙役踏著斑駁的光影走了進來。
文淵行禮時衣袖微動,一張十兩銀票已悄然滑入師爺袖中。不待師爺開口,他便從懷中取出族譜和房契,地契,穩穩置於案幾之上。目光掠過躺在角落的二叔,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廳中響起:"師爺明鑒,小子第五文淵,今日特來辦理財產移交。案上乃是家父留下的族譜與房契,地契。家父已於三年前病逝於九江任上。懇請師爺將房契和地契上的戶主的名字更改為小子姓名。"
說著又從袖中排出五兩紋銀,輕輕推至師爺麵前:"這是衙門應收的規費。"
趙師爺望著眼前這個舉止從容的少年,心中暗自詫異:這少年行事怎生如此老練?明明說著官話,卻又透著幾分古怪。若非上頭早有交代,又收了銀錢,這等沒規矩的事......轉念想到手續倒也簡單明了,便捋須道:"既如此,本師爺就為你辦理便是。"
各項手續很快交割清楚,趙師爺帶著文書告辭離去。文淵轉過身,看向仍愣在原地、滿臉茫然的二嬸,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我給你兩個時辰,帶著你的人搬出第五府。過了時限,我便直接將你扭送衙門,按律治罪。”
說罷,他朝院外揚手示意。十名身著短打、眼神銳利的死士應聲而入,步伐沉穩地列於文淵身後,周身散發出的肅殺之氣讓空氣都凝了幾分。
文淵又走向還沒弄清狀況的文豹與雲影,聲音放緩了些:“堂弟,堂妹,你們各帶五人盯著他們收拾東西。若是有誰不安分,或是敢私藏府中物件——”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縮在一旁的仆役,“隻管動手教訓,隻要留口氣就行。”
安排妥當,他走到老管家身邊,從懷中摸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遞過去:“管家,去尋個醫術好的大夫來,給二叔好好瞧瞧身子。”
最後,文淵緩步來到擔架旁,對著上麵的二叔深深一揖:“二叔,今日之事,是侄子行事莽撞了。”
二叔掙紮著欠了欠身子,枯瘦的手緊緊攥著被角,指節都泛了白,老淚順著凹陷的眼窩往下淌:“孩子,不怪你,二叔不怪你……你做得對,做得好啊……”他喘了口氣,聲音裡滿是後怕,“這也幸虧房契地契在你身上。不然……不然這第五家的根,怕是真要斷在我手裡了……”話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文淵蹲下身,視線與擔架上的五叔平齊,溫聲道:“二叔,都過去了,咱不提那些糟心事了。我在這兒待不了幾日,這房契地契,我就交給文豹弟弟。這家,也該讓他學著頂起來了。過兩天我讓人送幾個妥帖的下人來,往後有什麼難處,您儘管跟我說。”
五叔聽得這話,激動得渾身發顫,渾濁的眼裡又湧出淚來,隻是不住地點頭,喉頭哽咽著說不出整話,唯有“好……好……”二字反複溢出唇間,像是終於卸下了壓在心頭多年的千斤重擔。
文淵俯身盯著擔架上的五叔,眉頭緊鎖著看了許久,那目光專注得幾乎要將人看穿,直把五叔看得渾身不自在,枯瘦的手在被角上反複摩挲,不知他究竟在琢磨什麼。
忽然,文淵猛地一掌拍在床沿,“咚”的一聲震得床板微顫,他眼中精光一閃,朗聲道:“有了!”
五叔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一顫,望著文淵驟然舒展的眉頭,臉上滿是茫然。
隻見文淵轉身朝院外喊道:“青兒!去尋幾個手藝好的木匠來,我要趕製一件東西!”說著,他快步走到案幾前,抓起筆蘸了墨,在紙上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幅草圖——木質的框架下裝著兩個圓輪,椅麵旁還畫著扶手與腳踏。
他將畫好的草圖塞進青衣手裡,語氣裡帶著幾分急切:“青兒,就照這個樣子做,越快越好!”
未時整,安薩如約而至。粟特商人換了一身更華貴的裝束,深紫色的胡服上繡著金色的葡萄紋,腰間除了短刀,還掛著一個精致的鎏金銀壺。
"崔大人,許久不見。"安薩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右手撫胸行禮,"這次從撒馬爾罕帶來了上好的波斯錦和於闐美玉,還有您喜歡的葡萄酒。"
崔明遠示意他坐下:"安薩,朝廷新令,西域貨物稅加兩成。"
安薩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崔大人,我們粟特商人一向守法經營,隻是這加稅...可否通融一二?"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輕輕放在案上。
崔明遠看也不看那錦囊:"不是我不通融。朝廷催得緊。你若想繼續在大興城做生意,就得按新規來。"
安薩歎了口氣:"崔大人,實不相瞞,西域諸國聽聞大隋連年征戰,都開始觀望。這次我帶來的貨物,比往年少了三成。若再加稅,恐怕..."
"那是你的事。"崔明遠打斷他,"對了,朝廷還要征調五千匹駿馬,你康國能提供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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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薩瞪大眼睛:"五千匹?這...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聖人的旨意,沒有不可能。"崔明遠冷冷道,"給你三個月時間籌備。若辦不到,就彆想再踏入玉門關一步。"
安薩麵色陰晴不定,最終長歎一聲:"我會儘力而為。不過崔大人,西域有傳言,說突厥可汗正在集結大軍..."
"住口!"崔明遠厲聲喝道,"再敢妄議朝政,小心你的腦袋!"
安薩連忙告罪。二人又談了些貨物細節,安薩便告辭離去。
崔明遠獨自坐在案前,打開安薩留下的錦囊,裡麵是一枚鴿卵大小的夜明珠,在昏暗的室內泛著幽幽藍光。他苦笑一聲,將珠子收入袖中。
傍晚,崔明遠離開市署回家。西市已經閉市,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幾隻野狗在垃圾堆裡翻找食物。轉過一個街角,他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啜泣聲。
循聲望去,是白天那個躲在柱子後的小姑娘。她蜷縮在一家關閉的店鋪門口,懷裡抱著一個粗布包袱,小臉上滿是淚痕。
"你在這裡做什麼?"崔明遠問道。
小姑娘嚇得一哆嗦,抬頭看清是崔明遠後,更是驚恐地往後縮:"大...大人饒命...我...我隻是等爹爹..."
崔明遠這才認出,她是白天被鞭打的趙五郎的女兒。他沉默片刻,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錢:"拿去給你爹買藥。"
小姑娘不敢接,隻是驚恐地望著他。崔明遠將錢放在地上,轉身離去。走出幾步,他聽到身後傳來細如蚊呐的聲音:"謝...謝謝大人..."
崔明遠沒有回頭,大步走入暮色中。遠處,皇城的輪廓在夕陽下顯得格外雄偉。更遠處,遼東方向的天空似乎籠罩著一層血色。他想起安薩的話,心中突然湧起一陣不安。
夜裡,文淵聽完青衣的密報,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著,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自語:“大興城瞧著依舊車水馬龍,內裡卻早已是暗流湧動。像西市那般喧囂的場麵,這太平景象還能撐多久?連粟特商人都聞見了風聲,知道突厥在暗中集結大軍,那老楊……”他頓了頓,眉峰擰起,“是真不知情,還是仗著國力強盛,壓根沒放在心上?”
指尖猛地一頓,他低聲罵了句:“媽的!看來這個老楊怕是問題不少。”
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他抬眼問青衣:“對了青兒,咱們那飛艇的事,進展如何了?”
青衣垂眸回道:“框架和蒙皮材料都已備妥,工匠們按圖紙拚合得差不多了。隻是公子說的那種比空氣還輕的氣體,他們試了幾次都沒頭緒,還在琢磨法子。”
“法子我倒是有一個,”文淵眉頭緊鎖,聲音壓得更低,“隻是這東西性子烈,碰著火星就可能炸,凶險得很。”
青衣抬眸看他一眼,語氣平靜:“公子先寫下來吧,我讓金雕送去。至於用不用,讓工匠們自己掂量著辦。”
“也罷。”文淵應了聲,臉上帶著幾分不情願,慢吞吞挪到桌前,提起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下兩行字:
生物質發酵製氫
生物質熱解製氫
筆尖懸在紙上片刻,他的眼前浮現出上一世農村的沼氣池。停留了一會,他終究還是沒再多寫什麼,隻將紙頁仔細疊好遞給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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