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陳恩大步走到文淵身邊,彎下腰。嘴邊湊近文淵低聲道:“公子,亂兵的兵器已儘數收繳,人也押在街角。發現裡麵有十幾名突厥勇士。”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被按在地上的劉武周,“隻是這劉武周……該如何發落?”
文淵望著遠處漸散的煙塵,指尖轉著寒星,語氣淡得像風:“讓王珪先審沮肥的案子,就在這裡審,讓所有人都看著。”他抬眼看向仍在地上抽搐的沮肥,眼底沒什麼溫度,“審完了,當著劉武周的麵,就地正法。”
這話輕飄飄的,卻讓旁邊的王珪打了個寒顫,手裡的卷宗差點沒拿穩。文淵又瞥了眼站在遠處,滿臉怨毒的劉武周,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至於他……暫時還不能動。”
戎陳恩眉頭一皺,似有不解。“你就說,”文淵慢悠悠補充道,“你無權處置軍中校尉,今日之事暫且記下,稟明上官後再做處置。”他頓了頓,指尖的寒星停在掌心,“先放他走。”
戎陳恩雖仍有疑慮,卻還是沉聲應道:“明白了。”
此時的劉武周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青——眼睜睜看著小舅子被處死,自己卻要被無能為力,這分明是貓捉老鼠般的羞辱,可他偏生隻能受著,連半句狠話都不敢說。
文淵看著他那副隱忍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放他走,不過是不想打攪到突厥人的部署。同時,劉武周因此事也會坐立不安,加快他鋌而走險的步伐。隻有把這邊攪得再渾些,才能把藏在底下的東西都翻出來。
斬了沮肥,又看著劉武周帶著殘兵狼狽離去,文淵才轉身往悅來酒肆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青衫上沾的些許塵土,倒添了幾分煙火氣。
進了酒肆後院,見青衣正站在廊下的皺眉發呆。他走過去,聲音壓得低了些:“青兒,替我給李靖大哥送封信。”他頓了頓,指尖在廊柱上輕輕敲著,“讓他以擅自調兵驚擾互市為由,先把劉武周的調兵權奪了。人嘛,暫時留在營裡,不必急著處置。”
青衣聞言抬眸,眼底漾起笑意:“公子這吩咐,怕是遲了些。”文淵一愣:“哦?”
“先前我安排收拾劉武周的時候,我怕不穩妥,便讓人快馬把消息遞過去了。”青衣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遞到他麵前,“李大哥剛讓人回了信,你自己看。”
文淵接過信,拆開一看,隻見李靖的字跡力透紙背:“劉武周羽翼未豐卻已露反骨,暫不宜打草驚蛇。放回他,留著還有用處,軍中諸事,我自有安排。”
他看完,忍不住笑出聲,將信紙折好揣進懷裡,語氣裡帶著點自嘲:“看來是我多操心了。李大哥心裡早就有譜,倒是我急吼吼的。”
青衣走到他身邊,望著天邊漸沉的晚霞,聲音輕快:“公子是關心則亂。不過李大哥在北邊盤桓多年,對付這些邊將的手段,自然比我們熟稔。”
文淵點點頭,想起李靖信裡那句“留著還有用處”,眼底閃過一絲了然。他抬頭看了眼廊外的暮色,笑道:“也好,省了我們不少事。走,去看看玄機子那邊診得如何了。”
青衣應了聲,與文淵並肩往內院走。晚風穿過酒肆的窗欞,卷著後廚飄來的淡淡酒香,將兩人的腳步聲襯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落在青石板上,像敲在安靜的暮色裡。
走至月亮門時,青衣忽然放緩了腳步,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為難:“公子,有件事……”她頓了頓,望著廊下搖曳的燈籠影子,“先前解開他們枷鎖時,我本想放他們自由,讓他們各自尋生路去。可誰想,竟沒有一個人肯走。”
文淵腳步微頓,轉頭看她。
“他們說,”青衣的指尖輕輕絞著袖口,“與其再被抓回去受辱,不如跟著我們,哪怕做牛做馬也甘願。”她歎了口氣,眉宇間染上幾分愁緒,“可您也瞧見了,他們多半受了重傷,身子骨弱得風一吹就倒,真要跟著我們趕路,怕是……”
說到這裡,她抬眼望向文淵,眼底帶著點無措:“放他們走,是把他們往火坑裡推;帶在身邊,又怕拖累行程。我左思右想,實在不知該如何安置才好。”
晚風拂過她的鬢發,將話音吹得輕輕的。內院傳來玄機子診病時的低語,還有幾個奴隸低低的咳嗽聲,襯得她這番話,更添了幾分沉甸甸的分量。
“嗯。”文淵應了一聲,沉吟片刻道,“這樣吧,先去市集買幾輛結實的馬車,鋪好稻草被褥,讓他們暫且歇在車裡。”
他抬頭望向北方向,語氣漸漸定了下來:“從這裡到定襄,快馬不過兩日路程。讓十二生肖帶著那百名死士護著馬車,慢慢跟在後麵。”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青衣,眼底漾著點決斷:“你我帶著戎陳恩和玄機子,先騎快馬趕去定襄打點。等那邊安置妥當了,再回頭接應他們——這樣既不耽誤行程,也能護得他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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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卷著燈籠的光暈在他臉上浮動,原本的愁緒仿佛被這幾句話吹散了些。青衣望著他清瘦卻沉穩的側臉,先前那點焦慮漸漸落定,點頭應道:“這個法子妥當。我這就去讓巳蛇和午馬籌備馬車,順便再采買些傷藥和乾糧。”
“好。”文淵頷首,抬腳往內院走,“先去看看玄機子那邊缺不缺藥材,彆讓他們受了委屈。”青衣快步跟上,心裡那點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青衣跟在文淵身後,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雀躍:“您是沒仔細瞧,這群人裡藏著不少門道呢!”
她掰著手指頭數道:“有西域來的商客後裔,有穿白袍的阿拉伯人,還有金發碧眼的拜占庭人,連薩珊波斯的工匠都有兩個。哦對了,還有幾個西突厥的牧民,最稀奇的是那個小丫頭,聽狄奧多說,她老家在極西的歐羅巴,怕是這群人裡走得最遠的。”
說到這裡,她眼裡閃著興味的光:“我跟他們聊了幾句,才發現藏龍臥虎。有幾個懂耐旱作物的種植,說是能在戈壁裡種出糧食;還有個戴眼鏡的先生,說起格物、算學來頭頭是道,連星象運行都能說得一清二楚;狄奧多就更不用說了,漢話、突厥語、波斯語張口就來,聽說還懂幾句大秦話呢!還有個寫詩歌小說。”
晚風從她發間穿過,把話語吹得格外鮮活。
文淵聽著,腳步不自覺慢了些,回頭看她時,正撞見她眼裡跳動的光——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藏都藏不住。“這麼說來,倒是一群奇人。”他笑道,“看來安置他們時,還得好好琢磨琢磨,彆屈了他們的本事。”
青衣用力點頭:“可不是嘛!等到了定襄,讓他們各展所長,說不定能辦出些新鮮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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