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驟停的瞬間,田壟裡忽然竄起百十來道身影,他們貓著腰,腳不沾地似的朝遠處的樹林狂奔,衣角掃過帶露的青苗,留下一串急促的沙沙聲。
突厥大軍還陷在方才箭雨的驚愕中,眼睜睜看著那群人即將鑽進密林。
這時,被射死了數名部下的百夫長猛地回過神,赤紅著眼睛嘶吼一聲,狠狠一夾馬腹便衝了出去。身後的士兵見狀,也紛紛催馬跟上,鐵蹄踏過田埂,濺起一片泥水,眼看就要追上那隊奔逃的人影。
就在此時,天際突然劃過一道帶著尖嘯的黑影——一支箭飛得又快又急,不偏不斜正中百夫長的麵門!“噗嗤”一聲悶響剛落,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轟——!”火光驟然炸開,百夫長連人帶馬被炸得粉碎,碎肉、彈珠混著泥土碎屑四散飛濺。緊隨其後的十餘名突厥兵躲閃不及,瞬間被氣浪掀翻,連人帶馬倒在血泊裡,哀嚎聲戛然而止。
這聲突如其來的爆響,像一道驚雷劈在突厥大軍頭頂。那些正怒衝衝追趕的鐵騎猛地勒住馬,驚得連連後退,眼裡的怒火瞬間被恐懼取代。
一直緊鎖眉頭沉思的處羅,也被這聲巨響驚得渾身一震。他猛地抬頭,望著那團尚未散儘的硝煙,又看了看遠處樹林邊緣若隱若現的黑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撤!”處羅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個字,聲音因急促而微微發顫,“大軍立刻後撤三裡!快!”
軍令一下,突厥鐵騎如蒙大赦,紛紛調轉馬頭往後退去,鐵蹄踏過的田壟上,隻留下一片狼藉的馬蹄印,和幾具還在冒煙的屍骸。
方才的憤怒與追擊的勢頭,早已被那聲爆炸炸得煙消雲散,隻剩下深入骨髓的忌憚。
“看!快看天上!”一名突厥士兵忽然指著半空驚叫起來,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剛才那會炸的箭,是從那上麵射下來的!”
正在後撤的突厥士兵們這才紛紛抬頭。隻見數隻巨大的橘色氣囊正懸在半空,像被風托著的巨獸,借著氣流緩緩朝大軍這邊飄來。
陽光照在綢布上,泛著刺目的光澤,那龐大的體量壓得人心裡發緊。
處羅剛勒住馬韁,就聽到親衛慌張的稟報。他猛地抬頭,視線撞上那六個緩緩逼近的熱氣球,瞳孔驟然收縮。
這從未見過的造物無聲無息地懸浮在空中,像來自九天之外的怪物,他根本說不清那是什麼,卻隻覺得後頸一陣發涼,方才百夫長被炸得粉碎的畫麵又在眼前閃過,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快!再快點!”處羅死死攥著韁繩,指節泛白,連聲音都變了調,“加速後撤!彆停下!”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些熱氣球,隻顧著催馬往前衝。身後的突厥士兵們被這股恐慌感染,也紛紛加勁抽打馬匹,隊伍裡響起一片混亂的馬蹄聲和驚惶的呼喊。
那幾隻橘色的漂浮物明明飄得極慢,卻像懸在每個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他們連回頭張望的勇氣都沒有。
風裡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爆炸的硝煙味,處羅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在心裡瘋狂地盤算——這到底是什麼妖物?
說是後撤三裡,可真跑起來哪裡還顧得上數裡程。處羅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嘯,直到胯下戰馬喘得直噴白氣,隊伍徹底跑散了形,他才猛地勒住韁繩,胸口劇烈起伏著,勉強定下心神,啞著嗓子下令:“停……停下!”
散亂的隊伍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眾將圍著處羅的馬首,個個麵帶驚魂未定的神色。
處羅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沉聲道:“都說說,咱們現在怎麼辦?是按原計劃繼續往前?還是就地紮營?……或者,乾脆回草原去?”
這話一出,帳下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將領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先開口——心裡的糾結像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前進?方才那會炸的箭、空中的怪物還在眼前晃,往前衝怕是要被一鍋端了。留在此地?既違了始畢可汗的軍令,回頭必然軍法從事;再說,誰知道那些怪物會不會突然又冒出來?此地根本算不上安全。撤回草原?這或許是最穩妥的法子,可把大可汗孤零零扔在前線,自己先跑了……這罪名,怕是比違令更重,回去也是個死。
處羅和眾將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人主張再等等看,有人堅持必須回援,還有人低著頭隻敢唉聲歎氣,爭了半天,也沒爭出個像樣的章程。
日頭漸漸西斜,草原上的風帶著涼意刮過來,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就在這時,一名斥候騎著快馬奔來,翻身跪倒在塵埃裡,聲音帶著幾分喘息,卻難掩一絲輕鬆:“啟稟小可汗!天上……天上那些怪物不見了!”
“什麼?”處羅猛地直起身,眼睛一亮。眾將也紛紛抬頭望向天空,果然,方才還懸在半空的橘色氣囊,此刻早已沒了蹤跡,隻剩下幾片流雲悠悠飄過。
帳下的氣氛驟然鬆動了些,有人忍不住道:“難不成……是走了?”處羅眉頭緊鎖,指尖在馬鞍上輕輕敲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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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不見了,是真的撤離了,還是在玩什麼新花樣?他心裡的天平,又開始來回搖擺。
沉默了好一陣子,處羅忽然眼前一亮,猛地抬手喝道:“諸位將領聽令!各自尋覓穩妥地界,就在此地紮營!”
眾將聞言,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也顧不上細想,紛紛抱拳應諾,轉身便帶著親兵去安排紮營事宜——比起進退兩難的糾結,有個明確的指令總好過原地耗著。
處羅望著眾人忙碌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意,轉頭對身後的心腹低語:“看到了嗎?依我看,對方壓根不想跟咱們真刀真槍地死磕。那些空中怪物來來去去,不過是想把咱們擋在他們的地界外頭罷了。”
他勒著馬韁踱了兩步,語氣裡添了幾分篤定:“再說,這片土地法理上本就是咱們東突厥的疆土,他們總不能明目張膽地把咱們趕儘殺絕。在此紮營,最是穩妥。”心腹連聲附和,眼裡滿是敬佩。
可他們沒瞧見,處羅垂在袖中的手指正微微發顫——他心裡藏著更深的盤算:倘若始畢這一去沒能回來,他那兒子什缽苾年紀尚幼,根本鎮不住各部族;到那時,自己這個做弟弟的,便是最順理成章的大可汗繼承人選。此刻按兵不動,既能避開那些詭異的殺器,又能坐觀局勢變化,待塵埃落定再出手,豈不兩全其美?
風掠過剛搭起的營帳,吹得狼旗獵獵作響。處羅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巒,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野心,仿佛已看見自己端坐於王庭大帳,接受各部族朝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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