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那個被打的人,也許隻是個偷了點殘羹冷炙的可憐蟲,也許隻是被隨意尋個由頭發泄暴虐的對象。
在這魏博牙兵隻手遮天的牢獄裡,他們的命,賤如草芥,輕如螻蟻。
一股巨大的悲涼和荒謬感攫住了他。這就是他即將麵臨的結局嗎?
像條野狗一樣,被拖到某個肮臟的角落亂棍打死,或者被按在斷頭台上,成為樂彥禎震懾其他牙兵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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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等不到三天後,就被王氏那毒婦提前滅口?
王氏!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
以那毒婦斬草除根的狠毒心性,她絕不會讓自己活著走出這死牢,更不會讓自己有在刑場上喊冤的機會!
她一定會動手!
就在這三日內!
甚至……就在今夜!
“與其如豬狗般死……”李燁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乾裂的唇皮滲出血絲,那雙在黑暗中睜開的眼睛,卻一點點褪去了憤怒的赤紅,沉澱出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和決絕,如同深冬凍結的寒潭,“……不如搏個天翻地覆!”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
哪怕把這魏博的天捅個窟窿!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燒儘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特種兵的本能在絕境中蘇醒。
他開始無聲地活動被鐵鐐束縛的手腕腳踝,感受著關節的靈活度和鎖鏈的長度限製。
冰冷的石壁、潮濕的爛草、沉重的鐐銬……牢房裡的一切,都在他眼中被重新審視,評估著可能利用的價值。
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分析著守衛輪換的規律,計算著可能的逃脫路徑,推演著每一個可能發生的變故。
時間,成了最致命的敵人,每一息都彌足珍貴。
時間在死寂和遠處隱約的哀嚎中緩慢流逝,如同鈍刀割肉。
牢房裡那點可憐的光線漸漸暗淡,最終被濃稠如墨的黑暗徹底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更久。
通道深處,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鐵靴踏在濕漉漉的石板上,發出富有壓迫感的回響。
來了!
李燁的心驟然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黑暗中,他屏住呼吸,身體卻像一張拉滿的硬弓,每一寸肌肉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目光死死鎖住牢門縫隙外那點越來越近的昏黃光影。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
鎖鏈嘩啦作響,沉重的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股更濃烈的劣質酒氣湧了進來。
兩個獄卒的身影堵在門口,手裡提著一盞光線微弱的風燈,勉強照亮他們那張因常年酗酒和暴虐而顯得浮腫猙獰的臉。
為首那個身材格外壯碩,敞著懷,露出濃密的胸毛,正是白日裡聽命於周彪、負責看守這一片區的牢頭。
他晃了晃手裡的風燈,昏黃的光暈掃過蜷縮在角落陰影裡的李燁,咧開一嘴黃牙,聲音帶著濃濃的醉意和毫不掩飾的惡意:“李都頭?嘿,醒醒,該上路了!”
另一個獄卒嘿嘿笑著,從身後摸出一個粗瓷酒壺,故意在手裡掂了掂:“夫人心善,念在舊情,怕你明日……哦不,後日上法場時走得辛苦,特意賞你壺好酒,暖暖身子,也好睡個安穩覺!”
他刻意加重了“夫人”和“賞”字,語氣裡的戲謔和殺意毫不掩飾。
那酒壺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一種不祥的幽暗光澤。
毒酒!
王氏果然動手了!就在今夜!
李燁的心臟猛地一縮,隨即被一股冰冷的狂怒淹沒。
他沒有動,隻是將身體蜷縮得更緊,頭埋在膝蓋之間,肩膀微微聳動,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嗚咽,仿佛一個隻能絕望哭泣的懦夫。
這姿態,最大限度地掩飾了他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機和繃緊如鐵的肌肉。
“嘖,瞧瞧,咱們威風凜凜的李都頭,也有今天?”
壯碩牢頭嗤笑著,抬腳就踹了過來,靴子重重蹬在李燁的肩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起來!彆裝死!喝了這壺‘好酒’,黃泉路上走得快些,下輩子投個好胎,彆再惹不該惹的人!”
附錄:
1.大唐中和四年:皇帝為唐僖宗,此時已出奔成都
2.魏博藩鎮:魏博藩鎮又稱天雄軍)在中和四年的狀態:
核心區域:魏大名)、博聊城)、貝清河)、相安陽)、衛衛輝)、澶濮陽)六州。地處河北南部,連接河南、河東,控扼黃河渡口如黎陽津),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是天下強藩之一。
軍力核心:以牙兵為核心戰鬥力。魏博牙兵以驍勇善戰、驕橫難製、頻繁廢立節度使而臭名昭著,是藩鎮內部動亂的根源,也是其強大戰力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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