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燁翻身下馬,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聲音哽咽的葛從周。
“起來!”
“打得不錯。”
他的聲音平靜。
葛從周抬起頭,眼眶泛紅,看著身後那些死裡逃生的弟兄,又看看眼前滿地的屍骸,終究還是沒忍住。
“主公,末將……末將差點就……”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李燁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你守住了,就是大功一件。”
他環視一周,原本堅固的營寨此刻已是千瘡百孔,牆頭處處是豁口,地麵被鮮血浸透,變成了暗紅色。
忠義軍的將士們,正自發地攙扶著傷員,收斂著同袍的屍體。
勝利的喜悅被濃重的血腥味衝淡了不少。
葛從周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開始彙報。
“主公,此戰……我部傷亡慘重。”
他的聲音低沉。
“傷亡超過三成,陣亡近乎兩千弟兄,都……”
李燁沉默了。
長途奔襲,奇襲得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但戰爭的代價,依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很快,負責統計戰果的軍吏前來彙報。
“啟稟主公!此戰,我軍共斬首魏博軍三千二百餘級,俘虜近千,繳獲軍械馬匹無數!”
“我軍……陷陣都、鐵浮圖合計傷亡不足百人,葛將軍所部,陣亡一千八百,重傷六百餘。”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塊石頭,砸在眾人心上。
葛從周的部隊,幾乎被打殘了。
李燁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看向遠處,羅弘信的大軍雖然撤退,但陣型未散,正緩緩向北退回他們來時的大營。
這一仗,隻是打了個照麵。
真正的硬仗,還沒開始。
……
魏博軍大營。
“砰!”
一隻精美的瓷質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羅弘信胸口劇烈起伏,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扭曲。
“李燁!”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充滿了怨毒。
恥辱!
前所未有的恥辱!
他縱橫河北數年,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自己引以為傲的牙兵,居然被人當成豬狗一樣屠戮!
自己的五萬大軍,居然被數千人衝得潰不成軍!
“節帥息怒!”
一旁的謀士連忙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為今之計,是該思考如何應對,而非動怒。”
“應對?如何應對!”羅弘信咆哮道,“那支黑甲軍,刀槍不入,簡直就是一群怪物!怎麼打?”
他親眼看到了牙兵的盾陣是如何被輕易撕碎的。
那種視覺衝擊,讓他至今心有餘悸。
謀士躬身道:“節帥,那黑甲軍雖強,但數量終究有限。末將觀之,不過數千之眾。李燁傾巢而出,千裡奔襲,此乃兵家大忌!”
“其後勤補給,必然難以為繼!”
羅弘信的怒火稍稍平息,他不是蠢貨,瞬間明白了謀士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沒錯。”謀士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我們不與他正麵決戰,發揮我軍兵力優勢,就在這澶州城北,立下大營,與他對峙!”
“他李燁耗得起,他那幾萬大軍可耗不起!城中糧草,能支幾日?”
“隻要我們圍而不攻,不出半月,他必不戰自亂!”
羅弘信眼神一亮。
對啊!
自己怎麼沒想到!
你精銳能打是吧?我不跟你打!
我人多,我圍著你,餓死你!
“好計!”羅弘信一拍大腿,“就這麼辦!”
謀士又補充道:“節帥,還可再加一道保險。立刻派出快馬,告知汴州的朱溫節帥,就說李燁主力已儘數被我軍牽製在澶州,濮州、宋州皆是空城,此乃天賜良機,請他速速進兵!”
羅弘信聞言大笑起來。
“妙!妙啊!”
“李燁啊李燁,我看你這次如何首尾兼顧!”
他心中的鬱結一掃而空,立刻下令。
“傳令!全軍後撤十裡,在北麵高地立下大營,深溝高壘,與他對峙!”
“另外,傳我將令!”羅弘信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命淳於導,率銀槍效節都五千精銳輕騎,立刻南下,沿著黃河黎陽一線,給本帥死死釘住!但凡發現任何從濮州方向來的補給船隊、車隊,一個不留,全部給本帥燒光、殺光!”
“我要讓李燁,在澶州變成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