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州城頭。
守將曹元欽的頭盔放在城垛上,手按刀柄,默默看著城外黑壓壓一片的忠義軍營地。
營盤整肅,旗幟分明,隔著這麼遠,似乎都能嗅到那股百戰精銳的鐵血之氣。
身後,一個尖利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曹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主公的命令,是讓你我共同守城,你卻把我的親兵都繳了械,莫非是想學那張贇,裡通外敵不成?”
羅弘信派來的監軍都尉羅廣文,正指著曹元欽的鼻子叫囂。
他身後那幾十個牙兵被曹元欽的部下圍在中間,個個臉色煞白,卻還仗著主子的勢,強撐著不肯低頭。
曹元欽的親兵隊長“嗆”地一聲拔出半截佩刀,怒喝道:“羅都尉,你說話放乾淨點!我們將軍為魏博流血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喝奶呢?”
“反了!你們要造反!”
羅廣文色厲內荏地後退一步。
曹元欽緩緩轉過身,他身材魁梧,麵容飽經風霜,目光落在羅廣文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寒意讓後者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他不想背叛羅弘信,他是魏博的將領,家小妻兒都在魏州。
可羅弘信做了什麼?
先是背信棄義,害得張贇家破人亡;
如今又派這麼一個蠢貨來奪自己的兵權,字字句句都在逼他走上絕路。
再看看自己身邊的弟兄,個個義憤填膺。
城外是虎狼之師,城內卻先自己人鬥了起來,這城,還怎麼守?
就在此時,城外李燁的軍營中忽然鼓聲大作,數千人齊聲呐喊,聲震四野:
“羅弘信無道,背信棄義!凡反正來歸者,官升一級,賞錢百貫!”
“誅殺羅賊,為張將軍雪恥!官升一級,賞錢百貫!”
聲音如同巨浪,一波波拍打在衛州守軍的心上。
曹元欽看到,身邊不少士兵的眼神都開始動搖了。
這已經不是計了,這是陽謀,赤裸裸地挖著羅弘信的牆角。
他心中天人交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自己和麾下這數千弟兄,已經成了棋盤上的一枚棄子。
羅弘信的“後手”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不是對著衛州城,而是對著李燁的大營。
夜幕下,賀德倫帶著麾下的踏白都,如同一群幽靈,在衛州與魏州之間的官道上遊弋。
他們截獲了一名企圖繞過封鎖線的信使。
半個時辰後,李燁的中軍大帳內,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被呈了上來。
信是羅弘信寫給另一位心腹大將馬元禮的。
信中,羅弘信已然認定曹元欽會叛變,他命令馬元禮率五千精兵,以“馳援”為名,火速趕往衛州。
一旦入城,不必多言,立刻當場格殺曹元欽及其所有心腹,全麵接管城防。
看完密信,帳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古怪。
高鬱和葛從周等將領麵麵相覷,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這羅弘信,簡直是瘋了。
李燁卻將那封薄薄的信紙放到燭火上,看著它慢慢燒成灰燼,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
“有意思。”他輕輕拍了拍手,對高鬱笑道:“我本以為還要費些手腳,沒想到,羅弘信這是親自把衛州城打包好了,派人給我們送來了。”
高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眼中精光一閃:“主公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不。”李燁搖了搖頭,嘴角那抹笑意更濃了,“是預判了他的預判。”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在衛州城外的一處穀地輕輕一點。
“趙猛!”
“末將在!”
趙猛大步出列,渾身甲胄鏗鏘作響。
“你立刻帶陷陣都,銜枚裹蹄,連夜趕到此處設伏。”李燁的聲音沉穩而有力,“馬元禮的援軍必走此路,他們連夜趕路,人困馬乏,我要你給他一個驚喜。”
“遵命!”
李燁又轉向賀德倫:“再找個機靈點的俘虜,讓他扮成羅廣文的信使,連夜出城,去找馬元禮。”
賀德倫心領神會:“主公,讓他去說什麼?”
“就說,”李燁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羅廣文已經徹底控製了衛州,曹元欽那蠢貨被軟禁了。現在萬事俱備,隻等馬將軍的援軍一到,就立刻打開城門,裡應外合,將我軍一舉殲滅!”
帳內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這計策,簡直是把人心算計到了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