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蔻這才慢悠悠地坐直身子，端起酒杯，眼神卻飄向窗外，語氣毫無誠意，甚至帶著點敷衍：“昨日是我言語無狀，衝撞了妹妹，妹妹海涵。”
說罷，也不等淩析反應，自己先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然後將空杯往桌上一擱，發出清脆的響聲，繼續玩她的流蘇去了。
淩析心中無奈，麵上卻隻是微微頷首，並未去碰那酒杯，隻輕聲道：“玉蔻姑娘言重了。”
語氣疏離，顯然是並未接受這道歉。
舫主似乎對這場麵早有預料，不過他也沒真想叫這些姑娘勠力同心，便隻是哈哈一笑打圓場道：“好了好了，話說開便好，往後還要同心協力，將我醉仙舫的招牌擦得更亮才是！”
他似乎心情極好，眉宇間帶著一股誌得意滿的神采，說話間，身體微微前傾為淩析布菜時，一股極淡雅、卻異常獨特的冷香若有若無地飄入淩析鼻中。
那香氣不似尋常熏香，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近乎妖異的甜膩，卻又被一種冰冷的底蘊壓住，若有若無，難以捕捉。
淩析心中微微一動，下意識地多嗅了一下，想要分辨，那香氣卻又消失了，仿佛隻是錯覺。
她不禁多看了舫主一眼，隻見他仍談笑風生，並無異樣。
“說來也巧，”舫主話鋒一轉，目光投向樓下已經開始喧鬨起來的舞台，“今晚正好讓兩個小丫頭登台亮相，她們資質尚可，就是欠缺些火候和經驗。”
“待會兒表演完了，叫她們上來給兩位姐姐敬酒，還望玉蔻和泠音姑娘，能不吝指點她們一二，也好讓她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哈哈哈！”
玉蔻聞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顯然對“指點新人”毫無興趣。
很快，樓下樂聲一變，變得輕快靈動起來。
原本有些喧鬨的場子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舞台上。
隻見一對身著水綠色漸變紗裙的少女，翩然登場。
兩人容貌確有六七分相似，皆是杏眼桃腮，身段窈窕，一個靈動嬌俏，一個溫婉可人，想必正是沁芳與沁蘭。
她倆表演的是一曲精心編排的《采蓮舞》，配合著悠揚的箏曲。
沁芳主舞，身姿柔曼，步伐輕盈，宛如碧波中嬉戲的遊魚；沁蘭則在一旁撫箏伴奏，指法嫻熟，琴音清越，偶爾抬眼與妹妹相視一笑，眉眼間儘是默契與親昵。
舞台效果極佳，無論是精心設計的動作，還是兩人青春逼人的容顏體態，都引得台下掌聲、喝彩聲不斷。
尤其是那些見慣了舊人麵孔的老客，對此等新鮮嬌嫩的美色更是毫無抵抗力，金銀錁子、絹花、甚至小巧的金玉首飾如同雨點般拋上台去，幾乎要將台麵鋪滿。
沁芳和沁蘭顯然也極為享受這萬眾矚目的時刻，笑容愈發燦爛，眼波流轉間，已有了幾分未來頭牌的風采與野心。
表演結束，兩姐妹攜手謝幕，台下歡呼雷動，經久不息。
流芳廳內，舫主撫掌大笑，顯然滿意至極：“好好好，果然沒讓本舫主失望！”
不多時，珠簾輕響，沁芳和沁蘭已換了一身稍顯正式的衣裙，臉上還帶著表演後的紅暈與興奮，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
兩人先是規規矩矩地給舫主和玉蔻、淩析行禮。
“小妹沁芳、沁蘭，見過舫主，見過玉蔻姐姐，見過泠音姐姐。”聲音清脆，禮數周到。
但那雙看向玉蔻和淩析的、年輕的眼睛裡，卻藏不住躍躍欲試的挑戰光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尤其是對著那個始終戴著麵紗、傳聞中“清冷孤傲”卻從未展示過才藝的“泠音”。
玉蔻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連那副慵懶麵具都險些維持不住，隻從喉嚨裡懶懶地“哼”了一聲。
舫主將一切儘收眼底，眼中冷了冷，表麵卻是仍笑嗬嗬道：“好好好，跳得不錯，彈得也好，看來平日裡沒少下功夫。不過嘛……”他話鋒一轉，看向玉蔻和淩析，“比起你們玉蔻姐姐的唱功，泠音姐姐的……嗯，底蘊，還是差了些火候。”
“往後還要多跟兩位姐姐學著點，知道嗎？”
沁芳沁蘭連忙低頭稱是，但從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卻不難看出她們的真實想法。
舫主又看向淩析，笑問：“泠音姑娘覺得如何？她們這舞這曲，可還入得眼？若有不足之處，但說無妨，也好讓她們改進。”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淩析身上。玉蔻也斜睨著她，似乎想看她如何應對。
淩析心中飛速運轉——主要是瘋狂回憶前世看過的各類舞蹈選秀和音樂點評節目。
她輕輕放下茶盞，隔著麵紗，目光似乎落在沁芳沁蘭身上，聲音清冷平淡：
“舞，姿態尚可，靈動有餘，然失之輕盈，少了幾分‘仙’韻。曲，技法嫻熟，流暢無礙，然情感投入不足，箏音亮而欠潤，激越處略顯尖利，溫婉時又失之綿軟，未能與舞者心緒完全交融。”
“‘並蒂’之意，形似而神未至，默契雖有，可惜，卻未見靈魂共鳴。”
她語速平穩，點評看似隨意，卻顯得高深莫測，甚至用上了“根須”、“飄韻”、“靈魂共鳴”這種玄乎又切題的詞，完全不像不懂行的樣子。
我說你“沒有靈魂”，你難道要說不是？！萬金油點評好吧！
廳內瞬間安靜了一下。
沁芳和沁蘭臉上的得意僵住了，有些錯愕地看向淩析，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玉蔻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化為更深的玩味和譏誚。
舫主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神卻微微閃爍了一下，再次打量淩析時，明顯多了幾分審視和忌憚。
雖然這位泠音姑娘的用詞有些古怪，但……眼光卻高，說出來的話也切中要害。
他哈哈一笑：“姑娘果然好眼力，點評得精準，你們倆，還不快謝過泠音姐姐指點！”
沁芳沁蘭這才不情不願地再次行禮：“謝泠音姐姐指點。”
經此一番，舫主似乎暫時歇了繼續試探“泠音”才藝深淺的心思，轉而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如何為沁芳沁蘭造勢的計劃。
淩析暗暗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算是又僥幸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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