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屍結束後,淩析和宋師傅又被無聲地送回了刑部。
那輛漆黑的馬車來去無蹤,仿佛隻是將他們載入了一場短暫而惡心的噩夢。
關於那十三具骸骨,再無任何官方消息傳來。
邢司業依舊忙碌,臉色卻比鍋底還黑,周身的氣壓低得能讓三伏天結冰。
嶽辰和謝前得知淩析二人被監察衛帶走,還擔心了好一陣,看他們安全回來,擔心就變成了好奇。
二人抓心撓肝,圍著淩析旁敲側擊,淩析卻隻能嚴守命令,三緘其口,最多也隻能透露一句:“侯府彆院底下,確實不乾淨。”
這模糊的話語足以讓嶽辰罵足一整天娘,沈漪倒是若有所思,隻叫他們有消息了彆忘了通知她。
這種懸而未決的狀態並未持續太久。
一場足以震動整個京城官場的地震,終於在層層帷幕之後爆發了。
儘管皇帝最初意圖將此事死死捂住,但監察衛出動、侯府彆院被秘密挖掘的消息,根本無法完全封鎖。
幾日後,永嘉侯府彆院挖出十數具慘死奴仆骸骨的消息,就在朝堂高層內部炸開了鍋,引發了前所未有的軒然大波。
接下來的幾日,金鑾殿上可謂是好戲連台,精彩程度遠超南曲班的任何一出大戲。
永嘉侯府自然是第一時間矢口否認、極力狡辯。
永嘉侯本人跪在殿前,捶胸頓足,痛心疾首,表示自己全然不知情,定是府中某些無法無天的惡仆欺上瞞下,行此駭人聽聞之舉,敗壞侯府清譽,懇請陛下徹查嚴懲這些“刁奴”!
言語間,已將所有的罪責精準地瞄準了那些早已準備好的替死鬼。
而深宮之中的鄭貴妃更是梨花帶雨,哭倒在禦前,不住地為侄兒求情,一口咬定他“年少無知”、“性情頑劣但絕非大惡”,定是受了身邊奸猾小人的蒙蔽引誘,才縱容出了這等禍事,請求陛下看在他們多年的情分上,從輕發落。
然而,以禦史台為首的清流言官們豈會放過這等機會?
奏疏雪片般飛向禦案,言辭激烈,要求徹查到底,嚴懲元凶,以正國法,以安民心!
這一次,罪名卻並非莫須有。
發掘出來的骸骨數量之多、時間跨度之長、死狀之慘,絕非區區仆役所能瞞天過海,主家難辭其咎!
朝堂之上,頓時分為涇渭分明兩派。
鄭家一黨極力維護,拚命將水攪渾;清流官員則死咬不放,要求公道。
雙方引經據典,唇槍舌劍,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將大殿的穹頂掀翻。
皇帝高坐龍椅之上,麵色陰沉如水。
一邊是寵冠後宮的貴妃哭求和自己親手扶植起來的外戚勢力;另一邊是鐵證如山、群情洶湧的朝議和律法尊嚴。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最終的判決,在經曆了數日激烈的博弈和權衡後,終於以一種典型的、充滿“政治智慧”的方式下達了。
鄭公子被嚴厲申飭,剝奪一切虛銜爵位,即日啟程,送往皇家太廟旁的靜思庵“帶發修行”、“靜思己過”,非詔不得離庵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視。
名義上是修行,實則是無限期軟禁。
將他從錦繡堆、風流窩裡一把揪出來,扔進那青燈古佛、清規戒律的苦寒之地,對於一個享樂成性、無法無天的紈絝而言,這懲罰,或許比一刀殺了他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