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到出來,廊外秋雨未歇。
柳文軒見蘇文昌麵色鐵青,竟主動上前,極其自然地拍了拍他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溫言勸慰道:“文昌兄何必掛懷?嶽父大人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盼你我成才,光耀門楣。”
“以兄之才具,隻需稍假時日,必非池中之物!”
蘇文昌扯動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多謝文軒兄寬解。”
柳文軒這才撐開一柄油紙傘,細心地步入雨中,去張氏處接蘇顏。
蘇顏見丈夫來接,嘴上說著什麼不必,麵上卻是露出幸福的笑容來,愈發堅定自己的選擇沒錯。
一路無話,隻聞雨打傘麵聲。
柳文軒小心地將傘傾向蘇顏,自己的半邊肩膀很快被雨水洇濕。
夫妻二人並未住在一處,柳文軒送蘇顏回房之後,自己要去住客院。
“累了一天,早些歇著吧。”柳文軒替蘇顏解下略沾濕氣的半舊披風,動作輕柔,語氣溫存。
轉身,從帶來的一個小巧藤編食盒裡,端出一隻白瓷碗,碗口還氤氳著熱氣:“來,這是你素日喝慣的安神湯,我一直用暖籠溫著,睡前用了,能睡得安穩些。”
蘇顏看著碗中深褐色、散發著淡淡藥草清香的湯汁,又抬眼看了看夫君被雨水打濕的肩頭,心中那點因父親話語引起的鬱結漸漸化開。
她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將溫熱的湯藥飲儘。
門外,雨聲淅瀝,更顯夜靜。
柳文軒對候在外間的小丫鬟低聲吩咐:“小姐今日乏得很,已睡沉了。你們也下去歇著吧,夜裡無需再來打擾,免得驚了她。”
兩個小丫鬟連忙斂衽應“是”,偷眼瞧著姑爺清俊的側臉和被雨打濕的肩頭,眼中滿是掩不住的羨慕與讚歎。
“姑爺對小姐真是沒得挑……”
“是啊,雖說眼下艱難些,可這份心意,真是千金難換呢……”
“聽說姑爺房裡乾淨得很,連通房丫鬟都不肯要呢,隻一心守著小姐……”
細碎如蚊蚋的竊竊私語,隨著丫鬟們細碎的腳步聲漸遠,最終消融在沙沙的雨聲中。
秋雨在天亮前終於歇了,隻留下濕漉漉的庭院和彌漫在清冷空氣中的泥土腥氣。
蘇府沉寂了一夜,此刻漸漸有了人聲。
負責打掃外院的老家丁蘇忠,像往常一樣,佝僂著背,提著掃帚和水桶,穿過沾著水珠的草木,往主院書房那邊去。
老爺蘇萬貫有早起在書房外小庭院裡打一套養生拳的習慣,他得趕在那之前把青石板路清掃乾淨。
天色灰蒙蒙的,晨光熹微。
越靠近書房,蘇忠越覺得有些異樣。
太靜了。
平日這個時候,老爺即便沒開始打拳,也該在書房裡點燈看賬了。
繞過一叢沾滿雨水的芭蕉,書房那扇虛掩的菱花格扇門映入眼簾。
蘇忠的腳步猛地頓住,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