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合攏,慈寧宮正殿內燭火通明,卻照不透那份幾乎凝成實質的壓抑。
空氣裡,隻剩下炭火偶爾迸裂的輕微劈啪聲,以及鄭貴妃那微不可聞、卻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她強自鎮定,臉上肌肉僵硬地扯出一個弧度,目光轉向李淑媛,聲音帶著刻意放緩的調子,卻像繃緊的琴弦,一觸即斷:“靜思妹妹……瞧著氣色倒是比往日好些了,真是萬幸。看來長春宮清淨,倒是適合養病。”
李淑媛聞言,眼簾都未抬一下,隻是向著禦座方向更深地斂衽一福,姿態柔弱如風中蒲柳,那份沉默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扇在鄭貴妃臉上。
就在這時,芳蕊從李淑媛身後踏出一步,“噗通”一聲直挺挺跪倒在地。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碎玉投階,響徹大殿:
“陛下!太後娘娘!奴婢芳蕊,冒死為我家長春宮主子,喊一聲冤!”
她抬起頭,目光如兩簇冷火,直射鄭貴妃,胸膛因激動而微微起伏:“鄭貴妃娘娘!奴婢敢問娘娘,我家主子究竟何處開罪於您?為何從多年前禦花園賞花宴至今,您一次次欲置我主子於死地?!”
“今日這碗毒湯,若非……若非蒼天有眼,此刻長春宮前,怕是已掛起白幡了!”
“賤婢放肆!”鄭貴妃臉色驟變,柳眉倒豎,厲聲喝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陛下和太後麵前,豈容你信口雌黃,汙蔑本宮!”
“本宮協理六宮,日夜操勞,對長春宮更是多有照拂,何來‘謀害’一說?分明是你這刁奴受人指使,構陷主子!”
她轉而麵向皇帝,淚光瞬間盈滿眼眶,語氣變得哀婉:“陛下!您要為臣妾做主啊!臣妾一片苦心,竟被如此踐踏……”
皇帝麵沉如水,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目光甚至未曾在她臉上停留,隻淡淡道:“帶人證。”
殿門開合,兩名侍衛押著一個麵如土色、渾身抖如篩糠的小太監進來,正是往長春宮送湯之人。
他癱軟在地,磕頭如搗蒜,哭嚎著:“陛下饒命!太後饒命!是……是映雪姐姐讓奴才送的湯!說、說是貴妃娘娘賞給李主子的心意……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啊!”
緊接著,一個被反綁著、衣著普通的宮女也被推了進來,她眼神躲閃,正是鄭貴妃安插在長春宮外圍的眼線。
鄭貴妃心跳如鼓,卻強作鎮定,冷笑道:“陛下,臣妾根本不認識這等低賤奴才,怎會吩咐他們做事?”
“是有人買通了他們,故意栽贓!映雪!”她猛地看向被製住的映雪,“你說!是不是有人逼你?!”
映雪麵無人色,嘴唇哆嗦著,卻死死低著頭,一言不發。
芳蕊立刻叩首,聲音鏗鏘:“陛下!太後!這宮女雖不在長春宮內伺候,卻常在宮外徘徊,若非心中有鬼,何必行此鬼祟之事?”
“貴妃娘娘一句‘不認識’,就能將乾係推脫乾淨嗎?!”
鄭貴妃被芳蕊連番質問,氣得渾身發抖,臉色一陣青白,正要厲聲反駁,卻見皇帝緩緩抬手。
皇帝的目光深沉,掃過癱軟在地的送湯太監和眼神閃爍的眼線宮女,最終落在跟隨進殿後就一直沉默恭立的邢司業身上,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僅憑此二人,恐難定論。邢卿,你之前密奏中所提……禦膳房那個涉事太監,如今何在?”
這一問,如同驚雷,讓鄭貴妃剛到嘴邊的辯解猛地噎住,瞳孔驟然收縮!
邢司業躬身應道:“回陛下,人犯小順子已在殿外候審,其傷勢未愈,但神誌清醒。”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據其初步供述,曾多次與貴妃娘娘宮中大宮女映雪接觸,所得指令,皆與構陷長春宮有關。”
皇帝微微頷首,不再看臉色劇變的鄭貴妃,沉聲道:“帶上來。”
話音落下,殿門再次開啟。
兩名侍衛攙扶著一個步履蹣跚、臀部衣物上還滲著血漬、手上裹著肮臟紗布的身影進來——正是小順子。
他臉色蠟黃,眼神渙散,看到滿殿貴人,尤其是麵色冰冷的皇帝和太後,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小順子,”皇帝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壓力,“禦膳房玉杯之事,你可知罪?多番行動,是受何人指使?”
小順子伏在地上,涕淚橫流:“陛下明鑒!奴才……奴才是一時豬油蒙了心!”
“奴才之前是聽映雪姐姐暗示,說投毒案或許與長春宮有關,讓奴才多留意……奴才愚鈍,奴才真的不知道是誰指使啊!奴才以為是為陛下分憂啊!”
鄭貴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聲道:“陛下!您聽聽!他自己都說了,是‘以為’!”
“是這狗奴才自己會錯了意,膽大包天,與臣妾何乾?!臣妾從未指使他做任何事!”
芳蕊豈能讓她得逞,立刻反駁,語氣帶著譏諷:“好一個‘會錯了意’!貴妃娘娘身邊的映雪姑娘,隨便一句‘暗示’,就能讓禦膳房的太監甘冒奇險,行此構陷之事?”
“這‘暗示’的威力,未免也太大了些!若無人背後撐腰,他一個小小太監,豈敢如此?!”
就在鄭貴妃還想強辯時,芳蕊忽然抬起頭,目光直視鄭貴妃,聲音冷得像冰:“貴妃娘娘口口聲聲說不認識這些人,與他們無關。那麼——這個人,您可還認得?!”
她話音未落,邢司業已親自引著一人步入殿中。
那是一個被老嬤嬤攙扶著的、形銷骨立的身影。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灰色舊宮裝,頭發幾乎全白,稀疏地挽著,臉上溝壑縱橫,布滿滄桑和病態,背脊佝僂,步履蹣跚,看上去竟似年過半百、飽經風霜的老嫗。
與一旁雖狼狽卻依舊能看出昔日嬌媚輪廓的映雪,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鄭貴妃皺著眉,嫌惡地看著這個陌生的蒼老婦人,眼中隻有困惑和警惕:“這是何人?本宮從未見過!”
然而,李淑媛卻在看清老婦麵容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顫,掩口低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悲憫,她低聲問道:“你……你是……疏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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