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給的宅子,坐落在南城一處僻靜的巷子裡,青瓦白牆,兩進的院落,還帶一個小花園。對於之前一直以停屍房為家的陸羽來說,這簡直就是從貧民窟一步邁進了皇家園林。
陳皮的反應最為誇張。
他從進門開始,嘴巴就沒合攏過,像一隻被放出籠子的哈士奇,在院子裡興奮地跑來跑去。
一會兒摸摸廊下的柱子,一會兒趴在花園的魚池邊數鯉魚,嘴裡不停地念叨著:“發了,發了,陸哥,我們真的發了!”
相比之下,周念則顯得沉靜得多。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背著手,邁著四方步,仔細地巡視著宅子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目光銳利而挑剔,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新家,而是在審查一處即將下手的目標。
陸羽沒管他們兩個。
他獨自一人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冰冷的“羽”字令牌。桌子上,攤開的是那本足以讓整個大周朝堂地震的賬冊。
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隻想安穩度日,靠著跟屍體“聊天”摸魚的小仵作了。
他是東宮太子李景的“清道夫”,一把見不得光的刀。
這個身份,既是護身符,也是催命符。辦好了事,榮華富貴;辦砸了事,他和他的“草台班子”就會像亂葬崗上那具屍體一樣,被“專業地”處理掉,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壓力很大。
但不知為何,陸羽的心底,卻隱隱有一絲興奮。或許,他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麵對冰冷的屍體,他能找到真相;那麵對活生生的人心,他又能否剖析出其中的詭異和陰謀?
這似乎,比驗屍更有挑戰性。
“都過來。”陸羽清了清嗓子,對著院子裡的一人一小喊道。
陳皮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臉上還帶著傻笑。周念也慢悠悠地踱了過來,站在一旁,抱著手臂,一副“看你有什麼高見”的表情。
陸羽看著自己麾下這唯二的兩名“大將”,一個忠心耿耿但智商堪憂,一個智商超群但心思叵測。他感覺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又一片灰暗。
“咳咳,”陸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幾分領導的威嚴,“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個團隊了。一個專業的……善後處理團隊。”
他覺得“清道夫”這個詞太不吉利,換了個聽起來更有技術含量的說法。
陳皮聽得連連點頭:“善後?我懂!陸哥,就是給人收屍唄?這個我熟!”
陸羽:“……”
他決定無視陳皮的發言,直接分配任務:“現在,我宣布一下團隊的分工。陳皮。”
“到!”陳皮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你,擔任本團隊的後勤部部長,兼首席行動助理。”
“部長?助理?”陳皮的眼睛都亮了,這名頭聽起來可太威風了。
“你的首要任務,”陸羽看著他,一臉嚴肅地說道,
“是負責我們團隊的衣食住行,保障後勤供給。具體來說,就是……先去把你那雙穿了半個月的襪子洗了。我怕‘悅來客棧’的人沒被我們乾掉,先被你熏倒了。”
陳皮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仿佛從雲端跌落。
陸羽不再理他,目光轉向周念:“周念。”
“嗯。”周念淡淡地應了一聲。
“你,擔任本團隊的技術總顧問,兼首席情報分析師。”陸羽說道,“負責提供關鍵情報,分析目標弱點,以及……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
周念聽完,小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仿佛這個職位對他來說,是理所應當。
“好了,團隊組建完畢,第一次全體會議,現在開始。”陸羽將桌上的一張京城地圖鋪開,指著上麵一個醒目的紅圈,“目標,‘悅來客棧’。”
陳皮也湊了過來,看著地圖咋舌道:
“陸哥,這悅來客棧可是在東街最繁華的地段,白天人來人往,晚上燈火通明的,守衛肯定也森嚴。咱們就三個人,怎麼把它‘乾淨’地處理掉?”
陸羽沒有回答,而是用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了敲,臉上露出了那種在停屍房裡才會有的專業神情。
“任何一個組織,都可以看作一具‘活的屍體’。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解剖之前,先摸清它的結構。”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客棧,就是一具巨大的,結構複雜的屍體。大門和後門,是它的口鼻和排泄口,負責吞吐和排泄。
來來往往的客人和夥計,是它體內的血液,維持著它的運轉。藏在暗處的守衛,是它的免疫係統,會攻擊外來的‘病毒’。而那個掌櫃,就是它的大腦,控製著一切。”
陳皮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陸哥說的好有道理,雖然他一個字都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