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內的空氣,仿佛因為“天機閣”三個字,凝固了一瞬。
陳皮滿臉茫然,嘴巴張了張,想問“天機閣”是不是哪個新開的酒樓,但看著陸羽那亮得嚇人的眼睛,又明智地把話咽了回去。
周念的小臉上則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狂熱的癡迷,他反複咀嚼著這三個字,喃喃道:“天工閣……機關……”那神情,仿佛一個餓了三天的饕客,看到了一桌滿漢全席。
角落裡的影子——小春子,也罕見地動了一下。他那雙死水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作為東宮暗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工閣”這三個字在前朝意味著什麼。
那是巧奪天工的殺人藝術,是機關術的巔峰。
陸羽的心跳在加速,但思路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王莽,神鷹衛副統領,雲妃的爪牙,京城的實際掌權者之一。這樣一個身居高位、心狠手辣的人物,竟然有一個如此“文雅”的癖好。
這簡直就是一頭滿身鐵甲的犀牛,卻偏偏在肚皮最柔軟的地方,紋了一朵迎風招展的小雛菊。
致命,且充滿誘惑。
“陸哥,咱們現在怎麼辦?”陳皮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問道,“那個……趙掌櫃都死了,福源當鋪肯定被官府封了,咱們的線索……是不是斷了?”
“斷了?”陸羽笑了,他走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透的茶水,“不,是剛剛接上。”
他看向眾人,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王莽是頭大白鯊,想釣他,得先有足夠結實的魚線和足夠誘人的魚餌。現在,魚餌就在福源當鋪的地下,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它拿回來。”
“可當鋪肯定被神鷹衛圍得跟鐵桶一樣,我們怎麼進去啊?”陳皮愁眉苦臉,“總不能硬闖吧?那不是去送死嗎?”
“誰說要硬闖了?”陸羽瞥了他一眼,“陳皮,我問你,咱們是什麼人?”
陳皮一愣:“咱們是……是給太子爺辦事的?”
“錯!”陸羽一拍桌子,“記住,我們是專業的善後團隊。專業人士,就要用專業的方法解決問題。”
他轉向一直沉默的小春子:“小春子,神鷹衛查案,如果出現命案,後續的屍體勘驗,通常由誰負責?”
小春子想了想,惜字如金地回答:“大理寺。或,京兆府。”
“很好。”陸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屬於仵作的自信,“現在,大理寺和京兆府,有比我陸羽更會驗屍的人嗎?”
眾人瞬間明白了。
陸羽,要重操舊業了。
他要做的,不是偷偷摸摸溜進當鋪,而是讓神鷹衛,敲鑼打鼓,八抬大轎,把他“請”進去!
“這……這也太冒險了吧?”陳皮還是覺得心驚肉跳,“那幫神鷹衛跟狼一樣,尤其是那個林風,上次就看您不順眼,這不等於把脖子送到人家刀底下嗎?”
“送到刀底下,也要看是誰的刀,又是誰的脖子。”陸羽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越是盯著我,就越想不到,我的助手們,會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做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念和小春子身上。
周念舔了舔嘴唇,小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興奮。小春子則默默地點了點頭,身影似乎又往陰影裡縮了縮,仿佛在說,隻要你看不到我,我就不存在。
計劃,在陸羽的腦海中飛速成型。
“陳皮,”陸羽下達了第一條指令,“你去找幾個靠得住的街溜子,去福源當鋪附近散布消息。
就說黑虎堂下手太黑,把趙掌櫃活活打死了,但趙掌櫃死前,好像吞了什麼東西,死狀極其詭異,疑似中了邪。記住,要說得有鼻子有眼,越邪乎越好。”
“周念,你再去當鋪外圍轉轉。彆靠太近,我需要你畫出當鋪的精確結構圖,尤其是所有可能的入口和出口。把它當成一具屍體,我要知道它每一個器官的位置。”
“小春子,”陸羽最後看向那個少年太監,“你的任務最簡單,也最難。今晚,幫我送一樣東西,進神鷹衛的停屍房。”
……
神鷹衛,北城大營。
這裡是京城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之一,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鐵鏽和血腥味。
地下的停屍房,更是陰冷潮濕,常年不見天日。
趙掌櫃那具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屍體,就那麼隨意地停放在一張木板上,身上蓋著一張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