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
當這三個字,從陸羽口中,以一種模仿死人說話的空洞語調吐出時,承恩殿內的空氣,徹底凝固了。
這不再是查案,不再是審訊。
這是通幽,是問鬼!
那名先前還嗬斥陸羽的張院判,此刻麵無人色,兩股戰戰,幾乎要癱倒在地。他行醫一生,信奉的是脈象藥理,何曾見過如此顛覆三觀的景象!
一顆死了幾個時辰的人頭,在眾人麵前,“開口”吐露了秘密!
王振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不是沒見過奇人異士,皇家供奉裡,能人輩出。可那些人,要麼是擺壇做法,要麼是卜算推演,一切都還在“玄學”的範疇之內。
但像陸羽這樣,按著一顆人頭,就能讓死者“說話”的,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不是玄學,這是神跡!或者說,是魔跡!
“觀星台……”王振反複咀嚼著這三個字,眼神變得無比銳利,“那裡有什麼?”
陸羽沒有立刻回答。
他低頭,看著那顆已經徹底沒了動靜的人頭,臉上露出一絲“悲憫”。
“她的執念,已經散了。剩下的,我聽不清了。”
他當然聽得清。
【記憶回溯】之下,彆說觀星台了,郭淮今天早上穿的什麼顏色的褲衩,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能說。
說得太多,太詳細,就不像“聆聽亡語”,而像“讀心搜魂”了。凡事留一線,才能讓自己的能力,顯得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揣測。
而且,他要的,隻是一個引子。
一個能讓王振,或者說,能讓王振背後那位龍椅上的陛下,動手的引子。
“觀星者”,在“觀星台”有圖謀。
這個邏輯,完美,清晰,且充滿了宿命般的諷刺意味。
足夠了。
王振深深地看了陸羽一眼,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忌憚,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了利刃的興奮。
他緩緩站起身,不再看殿內任何一人。
他拂了拂衣袖,那尖細卻充滿威嚴的嗓音,再次響起,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更加充滿了血腥氣。
“來人!”
“是!”門外,大內侍衛的聲音,整齊劃一。
“封鎖東宮!今日之事,若有半個字泄露出去,宮門之內,上至主官,下至雜役,一體連坐,滿門抄斬!”
森然的殺機,讓大殿內的溫度,降到了冰點。
太子李建成的心,狂跳起來。他知道,王振這話,與其說是說給下人聽,不如說是說給他這個太子聽的!
“鄭克。”王振又點名。
“下官在!”鄭克一個激靈,連忙出列。
“即刻返回大理寺,調集你麾下所有信得過的人手,封鎖京城所有通往觀星台的道路!一隻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遵命!”
“陳皮。”
“啊?在!在!”陳皮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這種小角色,也會被王公公點名。
“你,跟著陸仵作。從現在起,陸仵作的安危,就是你的腦袋。他少一根頭發,咱家就要你全家的命。”
陳皮“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雙腿一軟,差點又跪下去。
最後,王振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已經徹底失魂落魄的賽月奴身上。
他笑了,那笑容,讓賽月奴如墜冰窟。
“至於你……”
“把她,還有這些瘋子,連同這顆人頭,一起給咱家,打包送進詔獄。”
“咱家,還有很多話,想跟他們,慢慢聊。”
“尤其是想問問,這位賽月奴姑娘,除了《離魂曲》,還會不會唱彆的什麼……助興的曲子。”
王振說完,不再停留,轉身便朝著殿外走去。
他要立刻回宮,他要將這樁驚天動地,甚至牽扯到“鬼神”的謀逆大案,一字不差地,稟報給龍椅上那位天下之主。
他知道,今夜之後,京城的天,要變了。
而攪動這風雲的,竟然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仵作。
王振走後,大殿內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才稍稍減退。
鄭克領著侍衛,雷厲風行地開始拿人,封鎖現場。
太子李建成從柱子後走出來,看著陸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依賴?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