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陽的城門,像一頭沉默巨獸張開的黑鐵巨口。
森然,肅穆。
鐵無情和錢三幾乎是同時勒住了坐騎,神情繃緊到了極點。
在鐵無情的感知裡,城內是龍氣蒸騰的烘爐,是王法織就的天羅地網,那股股彙聚的浩然正氣,本身就是一堵無形的牆,任何心懷鬼胎之輩在此地都將寸步難行。
可在陸羽的眼中,這座雄城是一個正在緩慢腐爛的巨大活體。
街上行走的百姓是健康的肌體,他們行動坐臥,遵循著生命的秩序。
但在這層肌理之下,一張由無數扭曲、汙濁的精神能量構成的“癌變網絡”盤根錯節,如同壞死的神經與瘋狂增生的腫瘤,正貪婪地汲取著整座城市的生命力。
所有黑色絲線的最終源頭,都清晰無比地指向了城東。
那片被譽為王朝“文膽”的聖地——天道院。
“先生,咱們……就這麼進去?”
錢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屁股底下的機關傀儡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那股龐大的“服務器壓力”,內部齒輪發出細微的“哢哢”異響,像是在抗議。
陸羽的目光從巍峨的城樓上平靜地掃過,語氣淡得像是在自家後院散步。
“我們不是來做客的。”
他聲音一頓。
“是來出診的。”
說罷,他輕輕一夾馬腹,踏雪烏騅便邁開蹄子,不疾不徐地走向那座巨獸之口。
城門口,一隊身披重甲的城衛軍伸出長戟,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校尉麵容剛毅,眼神銳利得像浸過寒水的刀,一看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百戰精銳。
他沒有大聲嗬斥,隻是平靜地伸出手,聲音毫無起伏,每個字的間隔都精準到分毫不差。
“入城文書,身份路引,貨物清單。”
他的目光在鐵無情那身洗得發白的大理寺官服上頓了頓,閃過一絲誰也看不懂的異樣,隨即牢牢鎖定在錢三那具造型狂野的機關傀儡上,眉頭緊緊皺起。
“此物,乃機關造物。”
“按《神都機造物管製條例》,第三卷,第七十一條,需提供‘天工院’開具的無害化證明、‘戶部’核發的運輸許可,以及‘大理寺’備案的臨時通行令。”
“請出示。”
一連串冰冷的條例法規,字正腔圓,滴水不漏。
錢三當場就傻眼了。
“這……這麼多?我這不就是個代步工具嗎?出廠說明書算不算?”
校尉麵無表情,像一尊沒有燒錄進“通融”二字的執法傀儡。
鐵無情的臉黑了下來,他上前一步,亮出自己那塊浸染了無數凶徒鮮血的總捕頭腰牌。
“我乃大理寺鐵無情,奉命辦案!此乃緊急征用之物,事急從權!”
校尉的視線落在腰牌上,眼神沒有半分波動,反而更加公式化。
“鐵總捕頭,法不可廢。”
“您既是大理寺的人,更應知法守法。”
“除非有太傅或聖上親筆手令,否則,條例高於一切。”
鐵無情感覺一口氣死死堵在了胸口,他發現自己堅守一生的律法,此刻竟成了捆住自己手腳的冰冷繩索。
李知玄說的“寸步難行”,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們不屑於用武力阻攔。
他們要用這座城市最引以為傲的“秩序”和“法理”,將你這個異物,活活困死在規則的牢籠裡。
“有意思的‘免疫係統’。”
陸羽終於開口了。
他沒有和校尉爭辯任何法理,隻是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像是在審視一份剛送到解剖台上的病曆。
“你姓王,家中排行老三,神都本地人。”
校尉持刀的手,指節猛地一白。
陸羽繼續道:“三年前,黑山關一戰,你左肩中箭,箭簇淬有‘寒煞奇毒’。毒雖解,但每逢陰雨,左肩肩井穴便酸痛難當,如同有萬千螞蟻在骨縫裡啃噬。”
校尉的額角,一滴冷汗緩緩滑落,他握刀的手在不自覺地顫抖。
“你所修軍中功法《磐石功》,氣血沉凝,穩如山嶽,卻恰好與你體內‘寒煞’餘毒相衝。每一次運功,都在加劇寒氣在經絡中的淤積。”
陸羽的聲音平靜無波,卻是一柄無形的解剖刀,一寸寸剖開了校尉隱藏最深的痛苦與秘密。
“昨夜子時,你運功療傷,試圖衝擊肩井穴的淤塞,結果導致寒氣逆行,衝撞心脈。”
“此刻,你表麵氣息沉穩,實則心脈已有三處出現細微凍裂,左臂三條主經脈,七成已被凍結。”
“你若再在此地站滿一炷香,風煞入體,寒毒徹底爆發。”
“你的整條左臂,將永久壞死,再無恢複可能。”
陸羽說完,甚至沒再看他一眼,目光轉向他身後一名滿臉橫肉的副官。
“還有你。”
“看上去身強體壯,實則腎氣虧空,眼白渾濁,下盤虛浮。”
“三日前逛的‘春風樓’,那個叫小翠的姑娘,有‘花柳’之症。”
“你已經被感染,病毒潛伏期七十二個時辰。”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算算時間,大概今晚入夜,你的下身就會開始……潰爛流膿。”
“噗通!”
那名副官兩眼一翻,竟是連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當場口吐白沫,直挺挺地昏死過去。
為首的校尉,臉色已經從鐵青化為死一樣的煞白,身體劇烈地顫抖。
他引以為傲的磐石功法,在這一刻形同虛設,根本壓製不住內心那股源於死亡的原始恐懼。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崩潰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