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永遠也下不完,將汴京浸泡在一片濕冷的灰蒙之中。皇宮的飛簷翹角在雨幕裡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如同海市蜃樓,而城南的“爛泥巷”卻是雨水最真實的寫照——泥濘不堪,臭氣熏天,低矮的窩棚擠作一團,仿佛隨時會被這無儘的雨水泡爛、衝垮。
一具屍體就是在這裡被發現的,在一個堆積垃圾的角落。發現他的是個撿破爛的老乞丐,此刻正縮在屋簷下,渾身篩糠般發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
屍體已經高度腐爛,麵目難辨,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胸腔——裡麵的臟器不翼而飛,空洞洞的,被雨水和汙泥填滿,像一具被掏空的骷髏。仵作初步勘驗,死者約莫三十歲上下,死亡時間超過半月,屍體曾被石灰粗略處理過以延緩腐爛,但手段粗糙,顯然是匆忙所為。
新任的開封府尹一個圓滑世故的官員)草草定了案:流民鬥毆致死,或被野狗啃噬,責令儘快掩埋,勿要驚擾“京觀”。案子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深潭,連漣漪都未曾泛起。
消息傳到城西一座僻靜小院時,包拯正在書房裡臨摹字帖。他穿著一件半舊的深灰色直裰,沒有佩戴任何彰顯身份的飾物,臉色比窗外的天色更加蒼白,額間那彎月牙痕卻似乎因此顯得愈發深刻。他聽完公孫策略帶嘲諷的轉述,放下筆,目光投向窗外連綿的雨絲。
“爛泥巷……半月前……”他低聲重複著,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桌麵上攤開的一本《洗冤集錄》,“半月前,正是官家為唃廝囉使者舉行宮宴的日子。”
公孫策坐在他對麵,一身青衫洗得發白,手裡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嘴角掛著一絲慣有的譏誚:“是啊,那夜皇宮裡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瓊漿玉液怕是能流成河。誰能想到,同一片夜空下,離皇城不過數裡之地,正有人被開膛破肚,像處理牲口一樣用石灰醃漬。”他頓了頓,看向包拯,“怎麼?‘前’府尹大人,還想管這閒事?如今你我可是‘白身’,插手官府定案的命案,可是大忌。”
包拯沒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邊,雨水順著窗欞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淚痕。“公孫先生,你覺得,什麼樣的‘流民’,死後需要被人如此匆忙地隱藏?甚至不惜用上石灰?”
公孫策眯起眼:“要麼,死者身份特殊。要麼,凶手怕人從屍體上看出什麼。”他放下茶杯,“爛泥巷那地方,魚龍混雜,死個把人本不稀奇。但這般處理屍首,倒像是……怕人認出他來,或者,怕人看出他因何而死。”
“去看看。”包拯轉過身,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爛泥巷的汙濁,超出了言語所能形容的極限。即使是雨天,那股混合著腐爛垃圾、排泄物和貧窮絕望的氣味依舊濃烈得化不開。包拯和公孫策撐著油紙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中,展昭沉默地跟在後麵,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那些從低矮門窗後投來的、麻木或警惕的眼神。他如今雖仍是禦前侍衛的名頭,卻被排擠到負責外圍巡邏的閒差,身上的官服在此地顯得格格不入,引來更多隱秘的敵意。
雨墨早已等在一個勉強能避雨的窩棚下,她穿著不起眼的褐色粗布衣服,頭發用布帕包著,臉上抹了些鍋底灰,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的貧家女。
“先生,”她低聲道,“打聽過了。死者不是常駐這裡的乞丐,大概是兩個月前來的,獨來獨往,不怎麼跟人說話,但似乎有點小錢,偶爾會買點酒肉。大概半個月前,就沒人再見過他了。發現屍體的老胡頭說,那坑不是埋人的,原本就是倒垃圾的,屍體像是後來被扔進去的。”
“有點小錢?”公孫策挑眉,“一個流民,哪來的錢?”
雨墨搖搖頭:“不清楚,但他左手隻有四根手指,缺了尾指,這個特征挺明顯的。”
包拯蹲下身,不顧汙穢,仔細查看發現屍體的那個垃圾坑周圍。雨水衝刷了很多痕跡,但他還是在一處略高的乾爽地麵,發現了一點不同於尋常泥土的、略帶粘性的暗紅色殘留物,他小心地用油紙包起。又在一段斷裂的木柵欄上,發現了一小片勾掛住的、質地精細的深藍色絲線,絕非爛泥巷居民所能擁有。
“石灰……倉促……精致的衣料……”包拯站起身,眉頭緊鎖,“這不是流民鬥毆。”
接下來的幾天,包拯的小院成了臨時的查案公廨。公孫策利用他殘存的人脈,悄悄查詢近期城內有無失蹤報案,尤其是符合“三十歲左右、左手缺尾指”特征的人。展昭則憑著對汴京三教九流的了解,暗中查訪那深藍色絲線的來源。
雨墨再次潛入爛泥巷及周邊更複雜的市井地帶,用幾包點心和小額銅錢,從乞丐、更夫、暗娼口中套取零碎信息。她帶回一個關鍵消息:有人曾在宮宴前幾天的深夜,看見一輛沒有標識但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馬車,在離爛泥巷不遠的一條僻靜街口停過,車上下來兩個穿著體麵、像是大戶人家仆役的人,架著一個似乎喝醉了、軟綿綿的男人,往爛泥巷方向去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像喝醉了,也可能是死了或者被迷暈了。”雨墨補充道。
同時,展昭那邊也有了進展。那片深藍色絲線,經一位相熟的老織工辨認,是一種名為“雀藍錦”的料子,產自蘇杭,價格不菲,且因顏色過於深沉莊重,多用於製作有一定年紀的、身份尊貴之人的家居便服或夜間出行的鬥篷。
而公孫策那邊傳來的消息更令人心驚:沒有符合特征的失蹤報案。一個可能具備一定經濟能力、穿著“雀藍錦”的人失蹤了半月,家屬卻並未報官?這極不尋常。
線索隱隱指向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方向——某個“體麵”的階層。
就在調查稍有眉目時,阻力不期而至。
先是雨墨發現有人暗中跟蹤她,她憑借對街巷的熟悉才勉強甩掉。接著,一位曾向公孫策提供過消息的舊日同僚,托人帶來口信,語氣惶恐地表示“近日不便,勿再往來”。甚至連展昭都察覺到,自己在禦前侍衛營中受到的孤立和監視更加明顯了。
“有人不想我們查下去。”公孫策冷笑著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動作這麼快,看來我們摸到的,不是小老鼠的尾巴。”
包拯摩挲著那包著暗紅色殘留物的油紙包和那片“雀藍錦”,眼神冰冷。他明白,這不是簡單的凶殺案,凶手很可能就隱藏在那片光鮮亮麗的高牆之後,用偽善和權勢掩蓋著血腥的真相。整個腐朽的係統都在無形中庇護著那隻黑手。
“先生,”展昭按著劍柄,聲音低沉,“接下來如何行事?對方顯然已有防備。”
包拯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棋盤上:“既然明麵上的路被堵死了,那就走暗處的。他們越是想掩蓋,破綻就會越多。”他看向雨墨,“重點查那輛馬車,以及‘雀藍錦’在汴京的流向,尤其是……哪些府邸近期大量采購過石灰。”
他又對展昭道:“展護衛,勞你暗中保護雨墨,若有危險,不必顧忌,以保全為上。”如今的展昭,更像是他個人的守護騎士。
最後,他對公孫策說:“先生,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那隻黑手自己露出來的契機。”
雨又大了些,敲擊瓦片的聲音密集如鼓點。在這座繁華而冰冷的帝都深處,一場力量懸殊的暗戰,就在這小小的院落裡,於無聲處悄然升級。包拯不再是那個掌印的府尹,但他追求真相的意誌,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他知道,這一次,他要對抗的,可能不僅僅是某個凶手,而是整個扭曲的、維護著“體麵”的黑暗秩序。而那具爛泥巷裡的“骷髏”,或許正是撕開這層偽善麵紗的第一道裂口。
喜歡楊貴妃日本秘史之千年血脈密碼請大家收藏:()楊貴妃日本秘史之千年血脈密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