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誠:
“大哥信重,愚弟必當竭儘所能。”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條理清晰地分析道:
“如今西南戰事消耗巨大,又遇此罕見天災,國庫早已空虛,無糧可賑,此乃死結。
徹查張謙,縱能正國法,卻解不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反而會引得朝局動蕩,於大哥穩定不利。
因此,眼下唯有行‘疏堵結合’之策,方可暫解危局。”
趙欽諺聞言,身體前傾,急忙追問:“疏堵結合?六弟快說,具體該如何行事?”
趙欽佑成竹在胸,從容道:
“大哥莫急,且聽臣弟細細道來。”
“其一,阻其於外。請大哥即刻以防患瘟疫、衛護京畿之名,手書密令,六百裡加急送往潼關守將。令其緊閉關門,增派兵力巡防山野小徑,絕不可放一股流民入關。
潼關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隻要守住那裡,京城便可高枕無憂。此乃治標之基。”
見太子微微頷首,他繼續道:
“其二,導其向北。
災民所求,不過一口活命之糧,一個希望之所。我們便給他們一個‘希望’。
可立即派遣得力之人,攜少量兵士,快馬趕至災民隊伍前頭,四處宣揚:朝廷體恤民艱,已在北方並州境內廣設粥廠營寨開倉放糧,凡北上之民,皆可得食安頓。”
他看向太子,分析道:“並州是靖北王的地界,近年傳聞其治下頗有餘糧。災民聞訊,必如久旱逢甘霖,紛紛轉向北上。如此一來,京畿之危自解。
至於靖北王接不接得住這群饑民……那便是他身為藩王,為君分憂的本分了。”
太子目光微動,似有所悟。
“這其三......”
趙欽佑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森然寒意,“絕其後患!”
“須派一隊心腹人馬,遠遠墜於災民隊伍之後。所做之事,必要隱秘……”
他微微停頓,仿佛有些不忍,但最終還是繼續道:“……凡途中倒斃之屍首,無論因何而死,統統就地焚燒掩埋!不留一絲痕跡!
此舉,一可免去瘟疫滋生之險,二可……抹去災民規模與慘狀的實證。
即便日後父皇問起,或是有心人想借題發揮,我等也可說隻是小股流民,已妥善安置,死無對證之下,誰也難究其詳。”
說完這三策,趙欽佑微微躬身,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溫潤:
“大哥,此乃臣弟一點淺見。此三策雖非仁政,卻是眼下保住大局最為有效之法。一切決斷,還需大哥定奪。”
趙欽諺聽完,臉色陰晴不定,內心在仁慈與自保間劇烈撕扯。最終,他猛的深吸一口濁氣,言語中透著孤注一擲的狠厲:
“就照你說的辦!”
片刻之後,東宮侍衛統領周驍帶著那三道計策快步離去,殿內再次重歸寂靜。
趙欽諺緊繃的脊背鬆了鬆,露出一絲疲憊的微笑看向趙欽佑:
“今日多虧六弟足智多謀,出此良策,否則,大哥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欽佑立刻謙遜地躬身:“大哥過譽,臣弟這點淺見,不過是旁觀者清,仗著幾分小聰明,替大哥梳理脈絡罷了。
大哥您身負國事重擔,日理萬機,方才隻是一時被張謙那蠢材氣昏了頭,若冷靜下來,定有更高明仁厚的布置。”
趙欽諺卻擺了擺手,笑容淡了些,語氣帶著幾分複雜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