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沈硯舟喝令。死士一擁而上,將張汝礪死死按倒在地。
“晚了!哈哈,晚了!”張汝礪狀若瘋魔,口噴鮮血狂笑,“吊橋已落!城門已開!金兵鐵蹄已至!爾等皆為齏粉矣!”
仿佛印證其言,北門方向,沉重的城門鉸鏈轉動之聲隆隆傳來,緊接著是震天動地的歡呼與馬蹄轟鳴!吊橋轟然砸落護城河的巨響,如同巨錘擂在每一個守城將士的心上!
沈硯舟目眥欲裂,猛力推開押解張汝礪的士卒,飛身撲向城牆垛口。隻見北門洞開,吊橋平鋪,金軍鐵浮屠重騎如決堤的黑色洪流,蹄聲踏碎大地,正洶湧衝過吊橋!
千鈞一發之際,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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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爆響自金軍陣後猛然炸開!緊接著,赤紅的烈焰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金軍後隊!濃煙滾滾,人喊馬嘶亂作一團——正是潛入水閘密道的死士成功引爆了金軍輜重!
“天佑大宋!殺賊!!”沈硯舟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聲嘶力竭地怒吼,聲震四野!
早已埋伏在甕城兩側和城樓上的守軍,眼見金軍前鋒入城、後隊大亂,頓時士氣如虹!滾木礌石、沸油箭矢如暴雨般傾瀉而下!衝入甕城的金軍鐵騎猝不及防,在狹窄空間內自相踐踏,頃刻間死傷枕藉!後續金軍被衝天大火阻隔,又被城頭密集箭雨覆蓋,進退失據,陣腳大亂!
沈硯舟立於城樓最高處,血染征袍,親自擂動那麵殘破的戰鼓!鼓聲雄渾悲壯,壓過一切喧囂,點燃了每一個守城士卒胸中不屈的烈火!
“放箭!”他揮劍指向混亂的金軍後陣。早已蓄勢待發的神臂弩齊聲怒吼,粗如兒臂的弩箭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尖嘯狠狠紮入敵群!金軍帥旗,在如蝗的箭雨和熊熊烈火中,頹然傾倒……
天色微明,硝煙與血腥混合的氣息彌漫在死寂的戰場上。城門前屍積如山,護城河幾為之塞,血水在寒風中凝結成詭異的暗紅冰淩。金軍遺棄的輜重仍在燃燒,濃煙如柱,直刺鉛灰色的蒼穹。
沈硯舟甲胄殘破,倚在冰冷的垛口,肩頭箭創處草草包紮的布條已被鮮血浸透。他疲憊至極,目光卻銳利如鷹隼,掃過城下狼藉。幾名親兵押著身帶枷鎖的張汝礪走來。一夜之間,這位昔日知州須發皆白,形如槁木,唯有一雙眼睛閃爍著怨毒與絕望交織的幽光。
“沈硯舟……你……好手段!”張汝礪聲音嘶啞,如同破舊風箱,“然爾可知,童貫……童貫老賊,早已收受金人厚賂,許以三鎮!爾等浴血,不過……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哈哈哈……”他發出夜梟般的慘笑,血沫從嘴角溢出,“這大宋……早已從根子裡爛透了!”
沈硯舟沉默,隻將那張血跡斑斑的羊皮地圖擲於張汝礪麵前,圖尾契丹文字如毒蛇蜿蜒:“此圖,可是你親筆所繪雲中布防,獻於金帥斡離不?”
張汝礪瞥見圖尾自己名諱,渾身劇震,如遭雷擊,癲狂之態瞬間凝固,隨即癱軟在地,麵如死灰。他嘴唇翕動,最終隻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頹然垂首。
沈硯舟不再看他,轉身望向城下那片被鮮血反複浸染的土地,目光仿佛穿透千山萬水,投向汴京方向。良久,他解下腰間那柄已現數處崩口的佩劍——此乃其父遺物。劍身映著初露的慘淡晨曦,寒光凜冽,亦映照著他染滿風霜與血汙、卻依舊挺直如鬆的身影。
“童貫之事,自有天鑒,亦當有公論。”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清晰傳入周圍每一個劫後餘生的將士耳中,“吾輩守此城,非為某一人一姓,乃為身後千萬父老,為祖宗所遺之寸土山河!劍鋒所向,唯國賊與寇仇!縱使……獨力難挽天傾,此心此誌,碧血可證!”言畢,他猛地將劍重重頓於城磚之上,金石交鳴之聲,久久回蕩在屍山血海與破曉寒風之中。
殘陽再度垂照雲中城垣,血色已褪為暗赭。沈硯舟立於肅殺的城頭,遠眺金兵潰退後揚起的漫天煙塵,如黃龍翻滾於衰草連天的曠野。童貫最終遣來的一支疲敝之師,遲至三日後方抵城下,名為增援,實似收屍。雲中雖存,然元氣大傷,滿目瘡痍。
旬月之後,一紙調令悄然抵至:沈硯舟遷知代州,即刻赴任。明為擢升,實乃調離險地。臨行之日,朔風凜冽依舊。沈硯舟於父親當年殉國處酹酒三杯,濁酒入土,無聲無息。他翻身上馬,最後回望雲中城堞,目光深沉如古井寒潭。
行至城南三十裡荒亭,驛道旁枯柳之下,忽閃出一名精悍漢子,風塵仆仆。漢子疾步上前,於沈硯舟馬前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一柄帶鞘短刀,刀柄烏沉,隱有暗紋。
“大人,”漢子聲音壓得極低,如寒風掠過枯枝,“此乃當日‘醉仙居’殞命義士遺物。小人循其行跡,追查數月,於蔚州山中尋得其埋骨之所。掘之,得此刃及密函一封。”他自懷中取出一枚蠟丸,蠟色暗黃。
沈硯舟心頭劇震,接過蠟丸捏碎,內藏薄絹一方,字跡雖小卻力透紙背:“……張汝礪通敵,實受童貫密令,以雲中為餌,誘金軍深入而殲之,以固其位!仆得此驚天秘聞,自知必死。此刃乃淬劇毒‘七日青’,得自金酋帳中,童、張往來密函印記,皆可拓於此刃暗紋之上……願後來者持此證,昭告天下,以正乾坤!”
沈硯舟緩緩抽出短刀,刀身幽藍,寒氣逼人。他以指腹細細摩挲刀柄底部繁複陰刻的紋路——那赫然是童貫私邸所用密印圖樣!真相如冰錐刺骨,遠比塞外的風雪更令人寒徹心髓。
他沉默良久,將短刀鄭重納入懷中,貼身藏好,仿佛收起一團足以焚天的烈火。抬首北望,陰雲低壓,天地蒼茫。沈硯舟猛地一抖韁繩,馬蹄踏碎凍土,身影決然沒入風煙彌漫的南行驛路,再未回首。
寒亭孤柳,空餘風聲嗚咽。唯見古道殘雪之上,一行蹄印深深,倔強地指向汴梁的方向,似一道無聲的刻痕,烙在這沉默而厚重的山河之間。
後記:童貫終以“撫邊失當”之罪遭貶,未幾身死。張汝礪於押解途中暴斃,其蹤杳然。代州任上,沈硯舟整軍經武,邊陲稍安。然其終其一生,再未踏入雲中故地。唯雁門關外,野老閒話當年血戰時,猶言及一沈姓通判,孤劍獨守危城,其影如嶽峙淵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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