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聞幽冥界有十八重地獄,在鐵圍山陰,酆都城下。其地終歲無光,惟見磷火飄搖,陰風慘淡。有十殿閻羅分司其職,判官鬼使各執其業,牛頭馬麵巡守森嚴。凡陽世造業眾生,死後魂過奈何橋,先至孽鏡台前照見前世因果,而後依罪業輕重,發付各層受報。
這一日恰逢地藏菩薩聖誕,陰司特赦罪魂三日。卻見那刀山暫熄烈焰,油鍋止沸停煎,枉死城中暫歇悲號。秦廣王殿前孽鏡忽放異光,照出人間新喪一魂,乃長安城中有名潑皮王三。此人生前欺男霸女、打爹罵娘,更曾假扮僧道詐騙香火,罪業簿上墨跡猶新。鬼差押解至殿前,孽鏡中顯其惡行:十二歲竊鄰家聘禮,十五歲毒殺看門犬,二十歲逼死老父霸占田產,三十歲拐賣小兒斷人骨肉...十殿閻羅觀之皆怒,判官朱筆一揮:“發十八獄受報!”
初入鬼門關,但見鐵碑森列,上鐫“回頭是岸”四字,奈何橋下血河翻湧,無數冤魂伸手哀嚎。王三被牛頭馬麵推搡前行,忽見一老嫗捧碗而立,正是孟婆。那湯碗呈七色,氤氳繚繞,王三正欲反抗,卻被鐵鉗撬口強灌。霎時間前塵往事儘忘,唯餘業識如烙印刻骨。
第一獄拔舌獄,青麵鬼使持鐵鉗相候。但見數百罪魂被縛於熱鐵柱上,鬼差撬口扯舌,有扯三丈不絕者,有連根拔出複生者。王三方憶起自己曾造謠毀人清譽,誣陷貞婦偷漢,致使投繯自儘。正待求饒,鬼差已扯其舌,痛徹心扉間忽見當年枉死婦人立於血池中冷笑。
第二獄剪刀獄,遍地殘指斷掌。王三生前曾做媒騙婚,剪毀姻緣十七樁。此刻十指被縛於燒紅鐵砧,戴尖帽的鬼判官喝道:“汝以三寸舌剪他人姻緣,今當以十指相償!”但見巨剪開合,指骨碎裂聲與慘嚎相和。
第三獄鐵樹獄,萬千刀葉掛殘軀。此獄專治離人骨肉者。王三當年拐賣孩童,致使母子生生分離。此刻被倒掛於刀樹之上,利刃自肛腸貫入,口鼻穿出。忽見樹下來一小兒,竟是被賣之幼童,今為獄卒持刀相脅,泣曰:“還我娘親!”
第四獄孽鏡獄,非是照孽而是磨孽。王三被壓於萬丈鏡階之下,每麵鏡中皆顯受害之人。鏡麵轉動如磨盤,將其血肉碾作赤泥,複又重塑人形再碾。其間清晰見得自己每聲哀嚎,皆化作當年受害者啼哭。
第五獄蒸籠獄,銅甑冒血霧。王三曾將人關入穀倉活活悶死,今被投入巨甑清蒸。五臟如煮蟹沸滾,皮肉似熟蟹脫落。恍惚見甑外有眾餓鬼爭食其肉,細看皆是生前克扣糧餉所致饑民。
第六獄銅柱獄,通天赤柱烙罪魂。王三當年縱火燒屋奪產,今被縛於燒紅銅柱。皮肉焦臭間,忽見柱中顯出家母形容——原來其母當年亦被推入火炕殞命。
第七獄刀山獄,萬仞尖峰儘倒懸。王三曾誣告良民致受淩遲,今赤足攀刀山。每步皆透腳背,山下更有被害者持刀相候,削其肉如當年劊子手施刑。
第八獄冰山獄,寒冰刺骨勝鋒刃。王三寒冬逐乞丐出門凍斃,今被裸身釘於冰崖。五臟凍作冰坨,仍有鬼使以冰錐鑿竅,每鑿皆現乞丐臨終寒顫。
第九獄油鍋獄,滾沸血油烹奸邪。王三開黑店賣人肉包子,今被投入巨鍋翻炸。炸至焦黃時,忽見鍋中浮起數十顱骨,皆是被害旅客,張口啃噬其軀。
第十獄牛坑獄,瘋牛踏踐破肚腸。王三曾設鬥牛賭局致人死傷,今陷泥淖之中。萬千鐵蹄牛奔踏而來,角挑腸出,蹄碎筋骨,複有牛頭鬼卒以燒紅烙鐵燙其創口。
十一獄石壓獄,巨磐碾作肉糜漿。王三施工偷料致樓塌人亡,今被壓於萬斤石磨下。骨碎聲中間得當年罹難者哀鳴,磨縫血流滲入石槽,竟被鬼吏收取奉與阿鼻地獄釀酒。
十二獄舂臼獄,鐵杵搗作魂魄散。王三曾逼良為娼致投井,今被塞入鐵臼。巨杵每落皆現井中冤魂索命,搗至筋骨成泥時,忽見臼底顯出其妹麵容——原來親妹亦被賣入勾欄自儘。
十三獄血池獄,萬丈汙血淹口鼻。王三放印子錢逼人飲鴆,今沉溺血池。池中浮屍皆咬其肉,更有水蛭鑽入七竅,吸髓之時竟口吐人言:“還我血汗錢來!”
十四獄枉死獄,冤魂相報無休止。王三所見皆是被害之人,個個持生前受害器具複仇。有以秤錘擊顱者,有以麻繩勒頸者,有以砒霜灌喉者。每死一回旋即複生,再受新刑。
十五獄磔刑獄,千刀萬剮償業債。王三曾淩遲抗租農戶,今被縛於旋風鐵柱。柱轉如飛,三百鬼卒各持薄刃,依其當年施刑刀數剮之。每片肉落下,皆化作蝗蟲反噬其身。
十六獄火山獄,熔岩煮骨永不消。王三私開煤窯致礦難,今墜火山腹。熔鉛灌耳,鐵汁澆喉,渾身焦爛時偏不得死。但見山腹中無數炭黑鬼影,皆是被埋礦工,持灼煤烙其眼。
十七獄石磨獄,細碾靈識存痛覺。此獄最是狠毒,將魂靈碾作齏粉猶存知覺。王三被填入磨眼,經九轉十八碾,每粒粉塵皆感劇痛。磨中忽聞其母哭泣:“兒啊,當初勸你向善不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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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獄無間獄,時空俱滅唯餘苦。此處無日月星辰,無刑具鬼卒,隻有無邊黑暗與無儘痛苦。王三業識飄蕩其中,刹那間經曆萬死萬生。忽見地藏菩薩現身高台,毫光照射間,王三驟得片刻清明,方悟因果不虛報應不爽。卻聽得菩薩歎道:“癡兒,此刻悔悟已晚矣!”旋即又被業風卷入無間苦海。
正當萬劫不複之時,忽聞梵鐘震響。原來地藏菩薩聖誕法會圓滿,特敕罪魂。隻見陰司各處刑具暫止,血池翻湧金蓮,刀山化作蓮台。牛頭鬼卒解開王三鐐銬道:“汝陽壽未儘,當初勾錯魂了!”王三愕然,回首望見孽鏡中顯現:長安潑皮王三確已重病纏身,卻尚有三年陽壽。
鬼差送魂還陽之際,王三忽跪求地藏菩薩:“弟子願留地獄代眾生受罪!”菩薩微笑彈指,但見十八獄景象驟變——刀山劍樹皆化菩提道場,油鍋血池轉作七寶蓮池,無數罪魂得沐梵音超度。王三自此留在地獄為鬼差,專司度化惡魂。每逢朔望,便見其持地藏經卷巡遊諸獄,凡遇誠心悔過者,即誦經為之消業。
百年後,王三功德圓滿,地藏菩薩親迎往生淨土。臨行時十八獄罪魂皆合十誦佛,但見業火紅蓮俱化朵朵金蓮,無間地獄竟成極樂世界門戶。至此方知:佛法無邊,縱十八層地獄之深,終不敵一念慈悲之力也。
幽冥教主地藏菩薩乃說偈曰:“業海雖深終有底,冤愆再重亦可消。但將慈悲念常在,地獄空空自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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