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那塊被女媧娘娘煉就的頑石,自經煆煉通靈,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歎,日夜悲號慚愧。這日正逢王母瑤池盛宴,三十六重天祥雲繚繞,那頑石忽被一道金光攝去,竟化作赤瑕宮神瑛侍者案前一方硯台,自此得窺天界玄妙。
且說九霄雲外有離恨天,灌愁海中築放春山。其間瓊樓玉宇皆以琉璃為瓦,水晶作窗,又有那千年瑤草琪花,四季不謝,八節長春。這日恰逢三千年一開的蟠桃盛會,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的仙真皆往瑤池赴宴。但見霓旌招展,羽蓋飄搖,仙樂縹緲中,鸞鳳和鳴,麒麟獻瑞。老君騎青牛而至,如來乘蓮座而來,四海龍王駕雲車,八洞神仙踏法寶,端的是萬仙來朝,氣象萬千。
那神瑛侍者奉警幻仙姑之命,於遣香洞前迎候眾仙。正忙碌間,忽見西方霞光萬道,原是鬥戰勝佛孫悟空駕筋鬥雲而來,仍穿著那身赭黃袈裟,金箍棒化作繡花針藏在耳後,一雙火眼金睛顧盼生輝。二人相見甚歡,正說笑間,忽聞得一陣幽香襲來,但見四位仙娥捧著白玉花籃,撒下漫天絳珠仙草,其後一架七香車緩緩行來,車內端坐的正是那絳珠仙子。
這絳珠仙子本是離恨天中一株仙草,受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修成女體。今日她頭戴攢珠累絲金鳳冠,身著縷金百蝶穿花雲錦裳,眉若春山含翠,眼似秋水凝波。神瑛侍者見了不覺怔住,手中瓊漿玉液險些傾灑。孫悟空在旁笑道:“好個呆子,見了舊相識,連路都走不穩了?”絳珠仙子聞言低頭,頸間瓔珞輕顫,更添幾分嬌羞。
正當此時,忽見南天門外烏雲翻滾,雷聲隆隆。但見巡天靈官急駕祥雲來報:“下界東海之濱有蛟龍作亂,水淹三百裡城池,百姓流離失所!”玉帝聞奏震怒,即命托塔天王李靖率十萬天兵前去降妖。誰知那蛟龍竟已修煉萬年,吞了東海龍宮的定海神珠,法力大增。哪吒三太子與之力戰三日,反被妖龍毒霧所傷。四大天王布下天羅地網,竟被妖龍以定海神珠破去。
瑤池會上眾仙議論紛紛。忽見孫悟空抓耳撓腮跳將出來:“玉帝老兒,讓老孫去會會這長蟲!”說罷一個筋鬥便欲往下界去。卻被觀音菩薩玉手輕攔:“大聖且慢。此蛟乃上古魔龍轉世,與那定海神珠本是一體同生。強攻恐傷及無辜,需得智取。”遂向玉帝進言:“不若請嫦娥仙子攜月宮寒魄琴,以清心之音化解其戾氣;再命神瑛侍者取三光神水,破那定海神珠邪法。”
玉帝準奏。嫦娥仙子即命玉兔取來寒魄琴,那琴身乃月桂樹枝所製,琴弦是太陰精氣凝結。神瑛侍者則往昆侖山瑤池取三光神水——此水集日月星三光精華,能淨化萬物。臨行前,絳珠仙子悄悄遞來一帕鮫綃,上繡並蒂蓮花,低聲道:“此去凶險,君當珍重。”神瑛侍者方要答話,卻被孫悟空拽著駕雲而起。
卻說二人來至東海,但見濁浪滔天,妖氣彌漫。那蛟龍身長千丈,赤鱗如火,正興風作浪。嫦娥仙子於雲端撫琴,清越琴聲如泠泠月光灑落。妖龍初時愈發狂暴,漸漸動作遲緩,眼中血色稍退。神瑛侍者趁機灑下三光神水,但見金輝銀芒交織如網,將那定海神珠罩住。妖龍怒吼一聲,竟棄了龍珠,直往九天衝來!
正當危急,忽見絳珠仙子駕青鸞而來,手中捧著一盞琉璃燈。但聽她朗聲道:“此燈乃女媧娘娘補天時所餘五色石所製,能收天地邪祟!”說罷念動真言,燈中射出五彩霞光。那妖龍被光華罩住,漸漸縮小,最終化作三寸小蛇落入燈中。原這絳珠仙子恐神瑛遇險,特往女媧宮求來法寶。
玉帝聞奏大悅,敕封絳珠為護世仙姑,賜居絳霄宮。天庭大擺慶功宴,眾仙皆讚三位功臣。唯有那嫦娥仙子見神瑛與絳珠並肩而立,心中微覺悵惘。她自服仙藥飛升月宮,千百年來獨守清冷,今見二人情意綿綿,不免觸動心事。宴至半酣,借故離席,往廣寒宮去了。
卻說廣寒宮中桂枝凝香,玉兔搗藥。嫦娥對鏡梳妝,鏡中忽現一陌生女子麵容,冷笑道:“堂堂太陰星君,竟為凡心所困?”嫦娥大驚,知是心魔作祟,急運玄功鎮壓。原來那蛟龍雖被收服,一縷魔念卻附在寒魄琴上,潛入嫦娥心神。自此嫦娥常感心神不寧,夜間多夢,總見一黑衣女子教授她吸取日月精華的邪法。
這日王母召眾仙品嘗新釀的百花露,嫦娥竟在席間失手打碎琉璃盞。觀音菩薩慧眼如炬,看出端倪,私下對老君道:“月宮仙子的道心似被魔障所侵。”老君掐指一算,驚道:“不好!那蛟龍原是上古天魔坐騎,其魔種未滅。若侵了太陰之體,借月華修煉,恐成滅世大魔!”
正當二仙商議對策,忽聞下界華山傳來巨響。原是三聖母私配凡人劉彥昌,其兄二郎神奉玉帝之命前來捉拿。二郎神額間天目睜開,照出三聖母藏身之所。梅山兄弟布下天羅地網,哮天犬狂吠不止。三聖母手持寶蓮燈苦戰,終不敵其兄,被壓華山之下。其子沉香被靈芝仙子救走,二郎神追至蓬萊仙島,卻被孫悟空所阻。大聖念及當年與楊戩交手之誼,勸道:“何苦為難自家妹子?”二郎神冷麵不語,三尖兩刃刀直取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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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惡戰驚動三十三天。玉帝派太白金星前來調停,卻見蓬萊島上空佛光普照,原是如來駕臨。如來伸右手五指,化五行山壓下,卻非壓孫悟空,而是隔開交戰雙方。道:“一切因果,皆由情起。楊戩執法無情,悟空護持有義,皆非正道。”遂取金缽盂收去二郎神兵器,又命沉香前往昆侖學藝,約定學成之後方可救母。
天庭這番動蕩,卻讓那潛伏的魔種得了可乘之機。是夜月圓之時,嫦娥果然心神失守,被魔種完全控製。但見她素衣染墨,青絲成雪,額間現出血紅魔紋。玉兔驚惶欲逃,被一掌擊碎元神。魔化嫦娥盜取月核寒晶,直奔天河而去——原來她要借天河弱水滋養魔種,再造混沌魔軀!
天河弱水乃天地至陰之處,鵝毛不浮,仙佛難渡。守河天將見嫦娥來襲,急擂震天鼓。四大天王齊聚河邊,魔禮青祭起青雲劍,卻被寒晶凍裂。魔化嫦娥長嘯一聲,弱水沸騰,無數水鬼怨靈爬上岸來。危急時刻,忽見一道金光自西方來,原是鬥戰勝佛趕到。金箍棒化作萬丈巨柱鎮住河岸,又與魔嫦娥戰作一團。
這邊廝殺正酣,神瑛侍者與絳珠仙子亦匆匆趕來。見悟空漸落下風,神瑛急道:“需得喚醒嫦娥本心!”絳珠頷首,取出發間玉簪劃破手腕,以絳珠仙草本源精血繪就清心符。神瑛則取出昔日灌溉仙草的甘露瓶,二人合力將符咒打入天河。霎時金芒大盛,弱水漸平。魔化嫦娥抱頭嘶吼,麵上魔紋明滅不定。
正當此時,三十三天外忽傳來梵音陣陣。但見觀音菩薩乘蓮台而至,楊柳枝灑下甘霖;老君騎牛而來,太極圖定住乾坤;如來現萬丈金身,掌中“卍”字旋轉。三位大能同時出手,以無上法力逼出魔種。那魔種離體後竟欲往淩霄殿去,卻被早有準備的哪吒以九龍神火罩困住,老君即用紫金紅葫蘆收了。
嫦娥悠悠轉醒,見周遭一片狼藉,方知自己釀成大禍,垂淚請罪。玉帝歎道:“此乃天魔劫數,非汝之過。”遂命太上老君帶其回兜率宮調養。又嘉獎眾仙,特賜神瑛、絳珠三生姻緣繩,許其永結同心。
慶功宴上,仙樂飄飄,蟠桃芬芳。神瑛與絳珠於瑤池畔並肩而立,共看星河璀璨。孫悟空湊過來嬉笑:“你兩個好事多磨,不如讓老孫做個媒證?”忽見東海龍王趕來,呈上意外所得:那蛟龍所化小蛇在琉璃燈中經五色石煆燒,竟成一枚靈珠,內蘊混沌元氣。老君觀之喜道:“此物可補天闕裂縫,亦全女媧娘娘未竟之功!”
正當群仙歡慶之時,忽見遣香洞仙童急來稟報:那鎮壓在無稽崖下的天魔元神,竟趁天界動蕩時遁走一縷!如來慧眼觀照三界,凝重道:“此劫未消,千年後當有更大魔劫。”眾仙聞言,歡慶之氣頓消。觀音合掌道:“紅塵劫數,自有定數。且看那靈珠造化,或許是一線生機。”
神瑛侍者與絳珠仙子相視一笑,十指相扣。二人曆經磨難,更知相守不易。那孫悟空卻抓了一把蟠桃塞進懷裡,笑道:“管他什麼魔劫,老孫自一棒打去!如今先討杯喜酒吃是正經!”眾仙皆笑,複又歡飲。但見瑤池中金波蕩漾,映著萬千星辰,恰似那紅塵眾生,明滅不定,卻又生生不息。
自此,天庭暫歸太平。然那遁去的天魔元神,已附在下界一個落魄書生身上。這書生姓賈名化,字時飛,正在赴京趕考途中。不知日後又要引出多少悲歡離合,劫難造化。此皆後話,暫且不表。
正是:
鴻蒙初判本無邪,一念癡纏生魔障。
絳珠還淚終有儘,靈石悟道豈無涯?
弱水三千渡塵劫,瑤台十二鎖煙霞。
誰言仙家無情趣,月照天河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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