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低垂,殘陽如血。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不在天涯,在刀尖。
江湖從來不留人,隻留傳說。卻說這年寒露時分,姑蘇城外楓林渡忽現一具無名屍首,喉間一道細痕,竟似比發絲猶細三分。屍身畔泥地留字一行:“月圓之夜,金陵之巔”,字跡殷紅如血,入土三寸。
消息傳至金陵城,滿城武林人士皆屏息凝神。原來自三年前“無影劍”葉孤鴻絕跡江湖,武林盟主之位空懸,各方勢力暗潮湧動。這八字請柬,分明是要重定江湖秩序。
是夜,金陵城南“醉仙樓”上,忽來一位青衫客。此人約莫三十年紀,眉目疏朗,腰間懸一柄古樸長劍,劍鞘斑駁似百年古物。店小二見多識廣,見他登樓時足不點塵,忙堆笑迎上:“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青衫客不語,隻將一錠雪花銀按在桌上。銀錠入木三分,竟與桌麵齊平。“三斤花雕,一碟牛肉。”聲如寒泉擊石,清冷異常。
西窗忽傳來一聲長笑:“好個‘按銀入木’!閣下莫非是‘青衫客’李慕白?”但見一虯髯大漢躍窗而入,落地無聲。滿座酒客嘩然,識得這是江北七十二水寨總瓢把子“鐵掌”江震天。
李慕白頭也不抬,自斟自飲:“江總鏢頭尋李某何事?”江震天瞳孔驟縮:“你怎知我改了行當?”原來月前他金盆洗手,改開震遠鏢局之事,江湖知者不過十人。
劍光乍起!
並非李慕白出手,而是江震天袖中突現一柄軟劍,直刺青衫客咽喉。這一招“毒蛇出洞”狠辣異常,分明要取人性命。眼看劍尖及喉,李慕白手中竹筷忽的輕抬,“叮”的一聲脆響,那百煉精鋼的劍尖竟齊根而斷!
江震天暴退三丈,滿麵駭然:“你...你如何破得我‘幽冥劍法’?”李慕白緩緩啜酒:“劍法不錯,可惜心浮氣躁。”言罷指尖輕彈,半截劍尖倒飛而回,擦著江震耳邊掠過,“噗”的釘入梁柱。
“帶話給你主子。”李慕白淡淡道,“葉某人之事,李某接了。”江震天麵色驟變,咬咬牙縱身躍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滿樓寂然。忽聽東南角有人撫掌輕笑:“好功夫!好眼力!”但見一白衣公子執扇而來,麵如冠玉,目似朗星。“在下慕容瑾,見過李兄。”
李慕白眉峰微動:“姑蘇慕容氏?”慕容瑾笑道:“不敢。適才見李兄一招‘分光捉影’,可是師承終南癡道人?”李慕白執杯的手微微一頓:“慕容公子好見識。”
二人對飲三杯,慕容瑾忽壓低聲音:“李兄可知方才那人來曆?”見李慕白不語,又自接道:“他非是江震天。真的江總鏢頭,十日前已暴斃家中。”
李慕白眸光驟寒:“易容術?”慕容瑾頷首:“且是蜀中唐門的手筆。”袖中滑出一物,卻是半枚青銅令牌,上刻魑魅魍魎圖案,“此物是在下從假江震天身上取來的。”
話音未落,破空聲疾響!十數點寒芒自窗外射入,直取二人要害。李慕白袍袖翻卷,酒壺淩空飛旋,竟將暗器儘數收入壺中。慕容瑾折扇疾點,三枚銀針倒射而回,窗外頓時傳來一聲悶哼。
二人相視一眼,同時掠出窗外。但見街角黑影一閃,輕功極高。李慕白正待追趕,慕容瑾忽拉住他衣袖:“調虎離山!”返身回望,酒樓中那半枚令牌竟不翼而飛。
慕容瑾麵色凝重:“好快的身手。”忽見桌角釘著一紙箋,墨跡未乾:“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今夜子時,燕子磯候教。”
李慕白凝視紙箋,忽然冷笑:“不必等子時。”劍指疾點,酒水在桌麵聚成地圖模樣,“慕容公子可願同往?”慕容瑾折扇輕搖:“固所願也。”
二人出得金陵城,沿江而行不過十裡,忽見前方火光衝天。趕至近前,卻是一座莊園陷於火海,門匾焦黑尚可辨“飲馬”二字。慕容瑾變色道:“是江南飲馬川陳老英雄的府邸!”
火場中忽傳金鐵交鳴之聲。李慕白身形一晃突入火海,但見三名黑衣客正圍攻一虯髯老者。老者渾身浴血,猶自怒吼:“爾等鼠輩,竟用如此毒計!”赫然是日間所見的“江震天”!
李慕白長劍出鞘,青光乍現即斂。三名黑衣客喉間血線迸現,倒地氣絕。江震天喘息道:“多謝...閣下...”突然目眥欲裂,“小心背後!”
一道銀絲自火中穿出,直刺李慕白後心。竟是地趟刀法中夾雜唐門暗器手法!李慕白頭也不回,反手一劍點中銀絲末端。火中慘叫驟起,一人翻滾而出,心口插著半截銀絲。
江震天歎道:“好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話音未落,忽張口噴出黑血,“他們...下了毒...”李慕白疾點他胸前大穴,江震天慘笑搖頭:“沒用了...唐門‘相思入骨’...見血封喉...”
慕容瑾掠至身旁,探脈後蹙眉:“好烈的毒。”江震天忽抓住李慕白手腕:“他們...要劫紅貨...”自懷中摸出一物塞入李慕白手中,“交給...金陵...”話未說完,已然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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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攤開手掌,卻是半枚青銅令牌,與慕容瑾所得正好合成完整一塊。令牌背麵刻小字:“月圓之夜,金陵之巔,青龍現世,天下易主。”
慕容瑾倒吸涼氣:“青龍令!傳說竟是真的!”據聞昔年魔教“青龍會”掌控江湖,後雖覆滅,卻留有三枚青龍令,得之者可號令天下黑道。
忽聽蹄聲如雷,數十騎飛馳而至。當先一人紫麵長髯,厲喝道:“何人行凶!”慕容瑾低語:“金陵總捕頭雷震。”雷震瞥見地上屍首,麵色大變:“陳老英雄!好賊子!”竟不分青紅皂白,鐵索直取李慕白。
劍光再起!鐵索應聲而斷。李慕白冷然道:“雷捕頭不妨查驗傷口。”雷震俯身細看,忽變色:“唐門追魂劍!還有...塞北蒼狼的刀傷?”慕容瑾接口:“更有西域火雲掌的灼痕。”
雷震沉吟片刻,忽朝李慕白躬身一禮:“多謝俠士保全現場。適才得罪了。”話音未落,異變陡生!地下突刺出十數柄長刀,組成刀陣困住三人。同時四麵八方箭如飛蝗!
李慕白長嘯一聲,長劍舞作光幕。箭矢遇光即折,倒飛而回,林間慘叫不絕。慕容瑾折扇開合間,暗器紛紛落地。雷震鐵索揮掃,擊飛地下突襲的刀客。
激戰中,忽聞簫聲幽咽。箭雨立止,刀客退如潮水。月光下立著一道人影,青麵獠牙麵具,簫聲正是從此人口中傳出。
“鬼簫先生!”雷震駭然,“二十年前不是已經...”麵具人簫聲忽轉淒厲,三人隻覺氣血翻湧。慕容瑾驚呼:“碧海潮生曲!快守心神!”
李慕白忽的朗聲長吟:“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聲如龍吟,竟將簫聲壓下半分。麵具人簫聲驟停,啞聲道:“好內力!可惜...”袖中飛出一道金光,直取李慕白麵門。
這一擊快逾閃電,李慕白竟不閃避,劍尖輕挑,那金光倏忽轉折,反射麵具人。麵具人側首避過,金光沒入樹中,竟是一條金鱗小蛇。
麵具人冷笑:“能破我‘金蛇錐’的,天下不過五人。”李慕白劍尖遙指:“閣下卻非鬼簫先生。”麵具人一怔:“何以見得?”
“鬼簫先生的《離殤曲》,第三轉應有破音。”李慕白淡淡道,“二十年前李某聽過。”麵具人默然片刻,忽摘下麵具,露出一張疤痕交錯的臉:“不愧是葉孤鴻師弟。”
舉座皆驚!慕容瑾失聲道:“李兄竟是‘無影劍’傳人?”雷震更連退三步:“葉大俠當真...”李慕白眸中痛色一閃:“家師兄三年前遭人暗算,墜崖身亡。”
麵具人歎道:“葉大俠若在,江湖何至如此。”忽的咳嗽不止,嘴角滲血,“在下唐門唐怨,奉家主之命追查青龍令下落。”雷震警惕道:“唐門何時管起江湖閒事?”
唐怨苦笑:“雷捕頭可知,近日江湖十三位名家接連暴斃,皆中唐門獨毒?”自懷中取出一疊卷宗,“這是驗屍記錄。”慕容瑾接過細看,麵色漸沉:“果然都是‘相思入骨’。”
李慕白忽道:“唐先生可知‘月圓之夜,金陵之巔’之約?”唐怨頷首:“正是為此而來。據查有神秘組織‘幽冥教’重現江湖,欲借青龍令掌控武林。”
忽聽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可否聽老衲一言?”但見一白眉老僧踏月而來,步履行雲流水。雷震忙施禮:“無心大師!”正是少林達摩院首座。
老僧合十道:“老衲追查幽冥教日久,今日終得線索。”指向飲馬川廢墟,“陳老英雄乃我少林俗家弟子,奉命看守半部《青龍秘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