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之野,有山曰懸劍,峭拔千仞,雲纏霧繞。傳古時劍仙斬惡龍於此,龍血浸石,三年乃化玄鐵,能鳴風雨之夜。山麓有鎮名棲霞,酒旗斜矗,江湖客多聚此,言談間皆謂山中藏秘寶,然峭壁猿愁,幽壑蛟泣,往探者多不返。
時值崇禎末年,天下板蕩,烽煙四起。暮春三月,棲霞鎮最大客棧“醉仙樓”上,忽來一青衫客。其人年約三十,麵容清臒,腰懸古劍,鞘作暗青色,似浸百年霜雪。擇臨窗僻靜處坐下,隻點一壺竹葉青,自斟自飲,目光偶掃街衢,如電光石火。
鄰座數名彪形大漢酒酣耳熱,高聲議論近日奇事。一虯髯客拍案道:“那‘血手幫’半月間連滅七寨,據說為尋甚麼藏寶圖碎片!”旁有瘦漢壓低嗓音:“非也非也,俺聞是為追捕叛徒洛驚鴻。此女盜走幫中至寶‘龍鱗匕’,逃入懸劍山已旬日矣。”言未畢,忽聞樓梯響動,上來五名赤衣人,襟繡血手印,為首疤麵漢子陰森環視,滿座頓時鴉雀無聲。
青衫客恍若未聞,斟酒時袖口微揚,露出腕間一道朱紅胎記,形若火焰。疤麵漢目光驟厲,揮手令手下圍上,冷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洛姑娘易容術雖妙,這‘朱焰印’卻瞞不過某家。”劍拔弩張之際,窗外突掠入一道灰影,但見寒星三點,赤衣人喉間各中一枚透骨釘。灰影落地,乃是個佝僂老丐,嘶聲道:“懸劍峰頂,故人候君久矣!”言畢擲出煙幕彈,借亂攜青衫客躍窗而去。
二人疾行至鎮外荒祠。老丐撕下麵具,竟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嗔道:“蕭師兄何其托大!血手幫‘追魂香’已布滿客棧,若非我假扮丐幫長老,你早成甕中之鱉。”青衫客蕭忘塵輕撫劍鞘歎道:“柳師妹,十六年舊債終須了結。師尊臨終所言‘龍血玄鐵可鑄絕世劍,亦能解世間奇毒’,關乎洛家滿門性命,我豈能退縮。”
原來蕭忘塵本名洛驚鴻,乃江南鑄劍世家少主。十六年前中秋,血手幫主上官雄率眾血洗洛家莊,奪走祖傳龍鱗匕,唯他被忠仆所救,拜入天山派門下。其妹洛驚鴻實為柳師妹所扮,真身早已病故。此番兄妹設計,正是要以身作餌,誘上官雄入懸劍山決雌雄。
正言語間,祠外忽起淒厲簫聲。月色慘淡處,一黑袍人如鬼魅臨風,簫管橫唇,音波過處,瓦礫皆碎。柳師妹色變:“是魔教‘斷魂簫’墨傷情!”蕭忘塵拔劍迎上,劍招如虹,卻總被簫聲滯住鋒芒。危急時,祠頂轟然破洞,墜下個醉醺醺的胖和尚,嗬嗬笑道:“墨老鬼,欺負小輩算甚本事?”葫蘆一傾,酒箭激射,竟將簫聲衝得七零八落。墨傷情冷哼:“酒肉和尚也來蹚渾水?”虛晃一招遁走。
和尚自稱不戒,受故人所托護持二人。取出半幅羊皮地圖道:“此乃懸劍山密道圖,另半幅應在血手幫手中。山中除玄鐵外,尚有劍仙遺刻,上官雄苦練‘血煞掌’至第八重,若得玄鐵助其突破,武林必遭浩劫。”
三人遂夜探懸劍山。循密道入腹地,但見危崖夾峙,中有寒潭,深不可測。潭心石柱刻“藏鋒”二字,劍意森然。不戒指潭水曰:“此乃劍仙洗劍池,須以龍鱗匕為鑰,方現玄鐵所在。”蕭忘塵取出匕首,刃入潭心瞬問,水麵驟分,露出階石通向地宮。
地宮內機關重重,箭雨飛蝗間,忽聞身後狂笑。上官雄率眾追至,手持另半幅地圖,血袍鼓蕩:“洛家小兒,今日教你父子團圓!”激鬥中,蕭忘塵方知當年慘案真相:上官雄實為其師叔,因覬覦家主之位勾結魔教,更在其父劍中淬毒,致其走火入魔而亡。
正悲憤際,墨傷情忽從暗處襲出,簫管直點蕭忘塵後心。不戒舍身相護,硬受一擊,口噴鮮血道:“快使‘天山融雪’劍法!玄鐵畏陽剛,須以至柔克之!”蕭忘塵悟及師尊遺訓,劍招陡變,如春水化凍,綿綿不絕。上官雄血煞掌遇柔勁,反噬自身,麵目脹紫。忽聞地底轟鳴,劍仙遺刻竟顯金光:“藏鋒十六載,出鞘天下驚!”潭中玄鐵破水而出,附於蕭忘塵劍上,青芒暴漲。
墨傷情見勢不妙,欲擲毒蒺藜,卻被柳師妹飛梭纏住。上官雄獰笑:“爾等可知洛夫人因何自戕?”袖中射出金針,直取蕭忘塵雙目。千鈞一發之際,不戒猛撲上前,以背擋針,嘶聲道:“快…你母未死,她在…”語未竟而氣絕。
蕭忘塵目眥欲裂,玄鐵劍嘯若龍吟,一式“長河落日”貫透上官雄胸膛。墨傷情趁機擄走柳師妹,留話:“欲救此女,三日後黑木崖見!”地宮將塌,蕭忘塵懷揣玄鐵,背不戒屍身衝出。回望煙塵滾滾,心知江湖路遠,征程方啟。
蕭忘塵背負不戒和尚屍身,方出地宮,但聞轟隆巨響,身後山石崩摧,寒潭倒灌,頃刻間劍仙遺跡儘埋於百丈岩層之下。暮色四合,懸劍峰頂烏雲如墨,隱隱有雷聲滾動。他尋得一處避風山洞,將不戒平置青石之上,見其麵泛金紙,氣若遊絲,探脈時竟覺寸關尺處尚存遊絲般暖意。忽憶起不戒臨終所言“你母未死”,心如亂麻,遂以本門純陽內力續其心脈,守至東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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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忽聞洞外馬蹄聲急。但見十餘騎飛馳而至,為首者白須鶴氅,背負藥箱,正是江湖人稱“閻王敵”的神醫薛素問。其後緊隨一緋衣女子,柳眉杏目,腰纏金絲軟鞭,卻是江南霹靂堂主雷震天之女雷火兒。薛神醫疾步近前,把脈觀色後驚道:“大師所中乃魔教‘九幽斷魂針’,幸得純陽真氣護住心脈,再遲半日,大羅金仙難救!”即取金針施“九九還陽術”,又灌以續命靈丹。雷火兒見蕭忘塵滿身血汙,遞上水囊道:“三日前接丐幫飛鴿傳書,言你們遇險。霹靂堂與天山派世代交好,特來相助。”
原來不戒和尚早年與薛神醫有救命之恩,此番出山前曾留書求助。薛素問施救間,忽輕咦一聲,自不戒僧袍內襟取出一封血書,墨跡斑駁,竟是用指血寫就:“黑木崖之約實為調虎離山,魔教欲借驚鴻聖女之血,於月圓夜啟天魔秘藏。速往洞庭君山尋‘千麵狐’玉玲瓏,彼有破局之策。”蕭忘塵恍然:不戒詐死實為瞞過魔教眼線,血書暗藏玄機。
眾人遂改道洞庭。舟行江上,夜泊君山島。但見蘆花深處轉出一葉扁舟,撐篙老叟吟道:“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蕭忘塵心念微動,接口:“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此乃天山派接頭暗號。老叟嗬嗬一笑,摘下人皮麵具,現出張嬌若春花的容顏,正是易容術冠絕天下的玉玲瓏。
玉玲瓏邀眾人入水寨密談,取出半塊青銅虎符道:“此物與龍鱗匕本是一對,乃開啟天魔秘藏鑰匙。當年洛夫人為阻魔教陰謀,攜匕出走,嫁與洛莊主實為避禍。”又言一樁驚天秘辛:現任魔教教主獨孤殘本為上官雄孿生兄弟,因練功走火入魔,需以至親血脈為引方能痊愈。柳師妹實為獨孤殘之女,幼時被洛夫人調包,以普通女嬰替之,真聖女則寄養丐幫,便是今日的玉玲瓏。
正議論間,忽聞寨外殺聲震天。血手幫餘孽勾結水寇來襲,火箭如蝗,焚毀戰船數十。雷火兒燃放霹靂子禦敵,火光中突現七名黑袍人,擺出“七星鎖魂陣”困住蕭忘塵。玉玲瓏嬌叱:“墨傷情!你弑師篡位,還有臉用天音派絕學?”竟吹奏玉簫與之抗衡。雙簫交錯間,江波逆湧,原來玉玲瓏乃天音派上代掌門遺孤,與墨傷情有滅門之仇。
混戰中,蕭忘塵玄鐵劍感應虎符,青芒暴漲,破陣斬三人。忽見一道灰影掠走玉玲瓏,留下字箋:“欲救狐女,明日午時嶽陽樓見。”薛神醫辨認輕功路數,駭然道:“是二十年前隕落的‘鬼影無蹤’楚無涯!此人竟投靠魔教?”
次日至嶽陽樓,但見頂層珠簾後端坐一錦衣公子,手搖折扇笑道:“蕭兄彆來無恙?”竟是江南首富沈家少主沈墨白。此人表麵是紈絝子弟,實為魔教暗樁,多年來以商隊作掩護,為魔教輸送金銀。楚無涯押著玉玲瓏現身,陰惻惻道:“虎符換狐女,公平交易。”沈墨白卻突施暗器打翻楚無涯,救下玉玲瓏道:“沈某今日叛教,隻為向獨孤殘報殺母之仇!”原來其母乃上官雄師妹,因窺破獨孤殘修煉邪功之秘遭滅口。
眾人得沈家商船之助,疾赴黑木崖。途中玉玲瓏道出天魔秘藏真相:藏中並無武功秘籍,而是前朝鎮國玉璽,得之可號令潛伏各地的魔教餘孽起事。月圓之夜將至,崖頂祭壇已築,柳師妹被縛於青銅柱上,獨孤殘正行血祭之禮。
決戰時刻,蕭忘塵仗劍破陣,連闖七重關卡。至祭壇時,卻見上官雄竟複活現身,渾身纏滿繃帶,嘶吼:“賢弟!何以用我女祭旗?”原來當年兄弟二人共戀師妹,獨孤殘因愛生恨,故意調換嬰兒,令上官雄誤殺摯愛。此刻真相大白,上官雄狂性大發,與獨孤殘拚鬥起來。蕭忘塵趁勢救下柳師妹,玄鐵劍直取獨孤殘。忽聞驚天霹靂,雷火兒以火藥炸毀祭壇,地裂處顯露出白玉璽匣。
最終時刻,獨孤殘竟抓過上官雄擋劍,兄弟同歸於儘。玉璽將現世時,玉玲瓏忽奪匣擲入深淵,長歎:“此物重現,江湖又起腥風血雨!”眾人默然間,忽見不戒和尚拄杖而來,朗笑道:“佛曰放下屠刀,諸位可願隨老衲雲遊去也?”原來薛神醫早備好龜息丹,詐死隻為瞞天過海。
自此,蕭忘塵與柳師妹歸隱天山,重振洛家鑄劍術。江湖傳聞,有人見一僧一丐一醫一商泛舟洞庭,踏歌而行:“笑看紅塵多少事,不如天地一沙鷗。”唯黑木崖殘月,空照斷劍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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