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金陵城中有座敕造榮國府,自太祖皇帝南巡駐蹕以來,赫赫揚揚已過百載。這日正值三伏酷暑,賈母院中芭蕉卷葉、石榴垂頭,連那廊下畫眉都歇了嗓。王熙鳳扶著平兒的手穿過穿山遊廊,忽見琥珀慌慌張張跑來:二奶奶快瞧瞧去,寶二爺在怡紅院弄出好大動靜,說是要把那西洋自鳴鐘拆了填井呢!
鳳姐聞言加快腳步,未進院門先聽見寶玉嚷道:這勞什子整日哢噠哢噠,倒像催命鬼似的!隻見他穿著月白紗衫踩在梯子上,懷裡抱著個鎏金鐘擺,地下散著齒輪發條。襲人急得扯他衣角:祖宗!這是貴妃娘娘賞的,砸了可是大不敬!正亂著,忽見黛玉搖著紈扇進來,瞅著寶玉噗嗤一笑:我當是什麼稀罕事,原來是個鐘擺惹出這許多官司。你且下來,我告訴你個典故。
寶玉忙跳下梯子湊過去,卻聽黛玉道:昔年西施在若耶溪浣紗,見水中日影移動,便以竹竿刻痕記時。後來範大夫造了銅壺滴漏,她反倒嫌水聲攪了清夢。寶玉聽得發怔,探春在旁擊掌:顰兒這話有意思!可見器物本無過,全在人心取舍。眾人正議論,忽見周瑞家的喘籲籲跑來:聖旨到!老太太讓哥兒姐兒們快換禮服!
原來當今聖上感念賈府勳勞,特賜中秋禦宴。消息傳開,大觀園頓時忙作一團。繡房連夜趕製新衣,銀庫支取千兩雪花銀置辦賀禮,連櫳翠庵的妙玉都破例取出收藏的六安茶。唯有寶玉悶悶不樂,躲在瀟湘館看黛玉題詩。紫鵑悄悄對雪雁道:咱們姑娘寫的願借嫦娥袖,遮得世間圓,倒像在勸二爺呢。
轉眼到了八月十四,賈政在夢坡齋召集子侄訓話。隻見賈環縮在角落搓衣角,趙姨娘不停使眼色。賈政瞥見心下不悅,卻聽寶玉朗聲道:父親不必憂心,明日宴席自有北靜王、南安太妃等貴客,兒子已與璉二哥演練過迎送儀注。賈政見他舉止從容,心下稍慰,哪知寶玉袖中藏著黛玉給的薄荷香囊,正暗中提神。
是夜月明如晝,藕香榭早已擺開九曲流水席。賈母戴著慧紋抹額端坐正中,忽見賴大管家連滾帶爬進來:啟稟老太太,門前來了個癩頭和尚,說要化咱們大觀園鎮宅的石獅子!王夫人皺眉欲斥,賈母卻道:且請進來,佛門中人不可怠慢。
那和尚進得廳來,並不拜揖,隻盯著寶玉道:公子可還記得太虛幻境?你那通靈玉本是女媧補天遺石,如今塵緣將滿,何不隨我而去?眾人愕然間,寶玉頸間通靈玉突然迸出五彩光華。鳳姐忙打圓場:高僧莫開玩笑,今日是喜慶日子...話音未落,和尚大笑三聲,擲出個破蒲團砸向席間蟠桃樹。
說也奇怪,那桃樹遭此一擊,竟簌簌落下滿地黃葉。賈母心中咯噔,強笑道:快給高僧備齋飯。和尚卻揚長而去,空中飄來偈語:三春去後諸芳儘,各自須尋各自門。宴席不歡而散,獨寶釵留意到黛玉將偈語悄悄記在帕子上。
次日怪事接踵而至。先是大觀園池水無故乾涸,露出湖底刻著風月寶鑒的銅鏡;接著惜春作畫時,宣紙上總浮現僧道影像。更奇的是,寶玉自那日後常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有次竟對著空椅作揖:警幻仙姑彆來無恙?
這日晌午,湘雲在蘆雪廣烤鹿肉,見寶玉癡癡走來,便扯住他道:愛哥哥嘗嘗,這是平兒特送的塞外香料。寶玉勉強咬一口,忽淚如雨下:當年在鐵檻寺,秦鐘也這般喂我吃野味...湘雲詫異間,麝月匆匆跑來:二爺快回屋,老太太暈過去了!
榮慶堂內亂作一團,隻見賈母麵如金紙,手中緊攥著半塊撕碎的《心經》。太醫診脈後暗暗搖頭,王夫人急得直念佛。突然賈母睜眼道:把寶玉、黛玉帶來,其餘人都出去。眾人退下後,賈母顫巍巍將兩人手疊在一處:我早知你們心事,今日便作主...話未說完,窗外猛起驚雷,鴛鴦驚呼著捧進個木匣:老太太,這匣子無端出現在供桌上!
匣中竟是賈敏臨終前所書血詩:木石前盟終虛化,金玉良緣誤終身。黛玉一見母親筆跡,當場嘔血昏厥。寶玉瘋病發作,扯下通靈玉要砸,恰被進來的寶釵接住。邢夫人見狀陰陽怪氣道:到底是寶丫頭有造化,這玉自個兒往她懷裡跳呢。
當夜賈母薨逝,榮國府霎時塌了天。偏生守靈時又出禍事,趙姨娘故意打翻長明燈,引燃帷帳。雖及時撲滅,賈赦卻借題發揮:定是寶玉平日忤逆,招來天火!正鬨著,錦衣衛突然闖入抄檢,竟從怡紅院搜出忠順王府失竊的紫金冠——卻是賈環早先埋下的栽贓。
賈政氣急攻心倒下,鳳姐強撐病體周旋官司。怎奈樹倒猢猻散,昔日巴結的官員紛紛避嫌。這日雪雁哭著回報:璉二爺要把姑娘許給孫紹祖衝喜!黛玉聞訊,將詩稿投入火盆,咳血吟道:原本潔來還潔去...香魂漸散之際,恍惚見寶玉披著大紅鬥篷奔來,近看卻是寶釵穿著嫁衣。
原來自從寶玉被關押,王夫人已決意行掉包計。大婚夜寶玉掀開蓋頭,見是寶釵頓時癡傻,口口聲聲要尋林妹妹。寶釵垂淚道:我知你心意,但事已至此...忽聽窗外傳來《葬花吟》的歌聲,寶玉赤腳追出,隻見白茫茫雪地裡立著個戴鬥笠的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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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緣已儘,隨我來罷。那僧擲出通靈玉,寶玉接著一看,玉上竟浮現黛玉題寫的《五美吟》。他大笑三聲,跟著僧道走入風雪。次日眾人尋到毗陵驛,隻拾得一塊失去光澤的頑石。寶釵撫石落淚,卻見背麵新刻著兩行小字:莫怨他人輕薄語,應知萬事總前定。
恰在此時,探春遠嫁的海船揚帆起航。她站在船頭回望大觀園,忽見東南角升起七彩祥雲,雲中似有寶玉黛玉攜手笑語。而賈府這廂,鳳姐正拖著病體清點典當物品,平兒突然驚呼:奶奶瞧這當票!原來邢夫人竟把元春省親時的金屏風當了死契...
且說那妙玉在櫳翠庵聽聞賈府巨變,正自閉門誦經,忽見幾個番僧持械闖入。為首者獰笑:姑娘好標致,跟我們回西域做佛母罷!妙玉怒擲茶盞,卻被打翻在地。忽聽牆頭有人冷笑:好個禿驢,佛門淨地也敢撒野!但見湘雲騎著牆頭,手裡彈弓連發,打得番僧抱頭鼠竄。
原來湘雲自丈夫病故後常扮男裝遊曆,此番特來報信:皇上要清查勳貴舊案,你們快走!妙玉苦笑:貧尼能往何處去?忽見邢岫煙攜包袱趕來:師父還記得蟠香寺舊約?三人趁夜離京,途經瓜州渡口時,妙玉見江月皎潔,恍惚想起寶玉曾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不由將隨身玉佛沉入江中。
再說榮國府被抄沒後,鳳姐暫居獄神廟。這夜正夢回金陵老宅,忽被牢門響動驚醒。隻見小紅提著食盒進來,身後跟著巧姐兒。巧姐撲進懷裡,鳳姐見她裙角沾血,驚問緣由。原來賈芸、茜雪等人湊錢贖人,途中遇人販子,多虧劉姥姥帶著板兒趕來相助。
鳳姐摟著女兒淚如雨下:我一生爭強好勝,到頭來反不如莊稼人仁義。正說著,平兒抱病送來消息:奶奶,查清了!那紫金冠是環老三勾結忠順府長史所盜。鳳姐眼中燃起最後鋒芒,咬破手指寫血書遞出:交給西平王爺!
卻說寶玉隨僧道漂泊至大荒山,忽見巨石上刻著太虛幻境四字。警幻仙姑迎出笑道:神瑛侍者彆來無恙?絳珠仙草已歸位,你可要見?寶玉狂奔至赤瑕宮,見黛玉正用甘露澆灌仙草,回首一笑:呆子,還認得這株絳珠草麼?二人正執手相看,忽聞天鐘巨響,茫茫大士趕來:不好!下界賈府有滅門之禍,你二人塵緣未了,還需走一遭!
此刻賈府正臨絕境。賈赦、賈珍被判斬刑,女眷皆要發賣。刑場上忽見北靜王快馬馳來:聖上有旨,賈府有女曾救駕,特赦餘罪!原來元春省親時曾掩護遇刺的忠順王妃,此番將功折罪。眾人哭拜間,卻見寶玉黛玉攜手歸來,頸間通靈玉與腕上絳珠草交相輝映。
賈政老淚縱橫:莫非是夢?寶玉叩首道:父親,兒子此番悟了。玉不過是石,榮辱俱是虛空。忽有聖旨又到,命寶玉承襲榮國公爵位。寶玉大笑拒受,將通靈玉塞給寶釵:姐姐且留著,全當弟弟的念想。當夜與黛玉不知所蹤,隻在瀟湘館留詩一首: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三年後,劉姥姥帶著板兒進城,見大觀園已成書院。山長竟是賈蘭,正講溫良恭儉讓。忽有學童驚呼:窗外有神仙!但見梅林深處,寶玉披著雀金裘與黛玉對弈,身旁湘雲烤著鹿肉,妙玉烹茶,寶釵領著巧姐放紙鳶。姥姥揉眼細看,卻又雲霧消散,唯有書聲琅琅。
正是:紅樓一夢終須醒,世間情緣本無常。莫道荒唐言滿紙,誰解其中辛酸味?這日甄士隱路過榮寧街,見個瘋道士唱著: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身後跟著個跛足道人接唱:說甚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二人相視大笑,化作青煙散去。空中飄飄落下片桃花箋,墨跡猶新: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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