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繁華似夢,得失榮枯,皆由天定。然這世間偏有那不信命的,為著幾分利,幾兩銀,掙得頭破血流,到頭來方知,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今日且說一樁故事,出在大明嘉靖年間,南直隸應天府上元縣,看一個小小經紀人家,如何因一念之差,惹出一段驚天動地的是非來,又怎生憑著一點未泯的良知,轉禍為福,成就一段奇緣。列位看官且靜心,聽我慢慢道來。
話說這上元縣中有個開絨線鋪的小經紀人,姓張名誠,年紀三十上下,渾家王氏,夫妻二人守著祖傳的三間門麵,做些絨線花翠的小買賣。雖不是大富大貴,倒也吃穿不愁,衣食豐足。這張誠為人,平日裡看著倒也本分,隻是有一樁毛病,最是貪圖小利,見了那黃白之物,便如同蒼蠅見了血,挪不動步子。街坊鄰裡曉得他這脾性,背地裡送他個諢名,叫做“張蠅兒”。這張蠅兒雖有些貪小便宜,膽子卻不大,大奸大惡之事倒也不敢做,隻是時常在秤杆上、算盤上做些手腳,克扣些斤兩,占些小便宜罷了。
這一日,正是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送灶神的日子。天色陰沉,北風刮得正緊,眼看一場大雪就要下來。張誠早早關了鋪板,盤點了賬目,見今年比往年多賺了十幾兩銀子,心中歡喜,吩咐王氏燙了一壺熱酒,切了一盤熟牛肉,自斟自飲起來。幾杯黃湯下肚,身上暖了,話也多了,對王氏道:“娘子,你我辛苦一年,也不過掙得這些許利錢。你看那對門開綢緞莊的劉員外,出門不是騎馬便是坐轎,何等風光!想我張誠,哪一點不如他?偏生這般命苦,守著這蠅頭小利過活。”王氏是個賢惠婦人,聽得丈夫抱怨,便勸道:“官人說的哪裡話?那劉員外是祖上積下的產業,你我比不得。常言道:‘知足常樂’。我夫妻二人平平安安,衣食無憂,便是天大的福分了。何必去羨慕旁人?”張誠聽了,把酒杯重重一頓,冷笑道:“婦人家曉得什麼!常言道:‘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似這般小打小鬨,何時才能發跡?”正說話間,忽聽得門外有人叩門,聲音甚是急促。
張誠皺了皺眉,嘟囔道:“這早晚,又是誰人來攪擾?”王氏道:“怕是鄰舍來借東西,官人去開開門罷。”張誠無奈,隻得起身,拔了門閂。隻見門外站著一個老漢,約有六十來歲年紀,衣衫單薄,滿麵風霜,身上落滿了雪花,凍得瑟瑟發抖。老漢見了張誠,忙躬身施禮,道:“打擾官人,老漢是城外十裡鋪的農戶,姓李,因家中老伴病重,急需銀錢抓藥,不得已將祖傳的一對玉鐲拿來典當。走了幾家當鋪,都嫌這玉色不甚通透,隻肯出三兩銀子。老漢聽聞張官人是個厚道人,可否行個方便,多看些銀兩?”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藍布包,層層打開,露出一對玉鐲。那玉鐲在昏暗的燈光下,透著溫潤的光澤,雖非極品,卻也質地細膩,絕非尋常之物。
張誠接過玉鐲,心中一動。他常年經營絨線鋪,也兼帶收些婦人家的首飾,於這珠寶玉器上,倒也略知一二。他仔細看去,隻見這玉鐲內壁,竟隱隱刻著幾個極細的古篆字,借著燈光辨認,似是“永和宮製”四字。張誠心中大驚,這“永和宮”乃是前朝宮中的名號,莫非此物是宮中之物流落出來的?若果真如此,其價值何止百兩!他強壓住心頭狂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將玉鐲在手裡掂了掂,故作沉吟道:“老丈,你這玉鐲,玉質倒也平常,勝在是個老物件。隻是如今世道,這等舊物不甚值錢。也罷,看你急等錢用,我出五兩銀子,權當與你結個善緣,如何?”
那李老漢聞言,麵露難色,道:“官人,五兩銀子……實在是不夠抓藥請醫的。能否再多加些?老漢來日做牛做馬,定當報答。”張誠把臉一沉,道:“老丈,我這已是天大的價錢了。你若不信,再去彆家問問,看誰肯出這個數?”說罷,作勢要將玉鐲遞還。李老漢眼見天色已晚,風雪交加,家中病妻還等著救命錢,不由得老淚縱橫,跺腳道:“罷!罷!罷!五兩就五兩,隻求官人快些與我銀子。”張誠心中暗喜,忙取了五兩雪花銀,交與老漢。老漢接過銀子,千恩萬謝,蹣跚著走入風雪之中。
張誠關了門,回到屋內,捧著那對玉鐲,如同得了稀世珍寶,翻來覆去地看。王氏在一旁看得分明,問道:“官人,這玉鐲果真值五兩銀子?”張誠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娘子,你婦道人家懂得什麼?這對玉鐲,乃是前朝宮裡的東西,你看這內壁的字‘永和宮製’,少說也值二百兩銀子!今日合該我張誠發財,隻用五兩便得了此寶!”王氏聽了,非但不喜,反而憂慮道:“官人,這豈不是趁人之危,坑騙了那老丈?他等著銀子救人性命,我夫妻若得了這不義之財,隻怕神靈不佑,要招災惹禍的。”張誠正在興頭上,被王氏潑了一盆冷水,怒道:“你這婆娘,好不曉事!常言道:‘富貴險中求’。他自己不識貨,與我何乾?莫非我還要追上去,告訴他這玉鐲值二百兩,再補他銀子不成?真是婦人之見!”說罷,也不理會王氏,自顧自將玉鐲藏於臥房床下的暗格之中,心中盤算著如何尋個識貨的買主,發一筆橫財。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誰知天下之事,偏有湊巧。那張誠得了玉鐲,不出三日,便有一樁禍事尋上門來。原來那李老漢當夜冒雪回家,用典當來的銀子請了郎中,抓了藥,怎奈老伴病入膏肓,終究沒能救活,一命嗚呼了。李老漢悲痛欲絕,草草料理了喪事,靜下心來,越想越覺得那對玉鐲不尋常。他依稀記得,祖上曾有人在朝中為官,這玉鐲是禦賜之物,代代相傳,隻因家道中落,才不識其價值。如今被那絨線鋪的張官人隻用五兩銀子便騙了去,心中如何不氣?便一紙狀子,告到了上元縣衙,狀告張誠趁火打劫,欺詐良民,強占傳家之寶。
這上元縣的知縣姓胡,是個兩榜進士出身,為人剛正,最是憎惡奸詐之徒。接了狀子,見事涉前朝宮中之物,不敢怠慢,即刻發下簽票,派了兩個差役,將張誠鎖拿至公堂。張誠何曾見過這等陣勢?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堂下,渾身如篩糠一般。胡知縣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張誠!李老漢告你欺詐他傳家玉鐲,你可知罪?”張誠磕頭如搗蒜,連呼冤枉,隻說是雙方情願,公平交易。胡知縣冷笑道:“公平交易?五兩銀子買價值百金的宮中之物,這也叫公平?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肯招認了!來呀,大刑伺候!”兩旁的衙役如狼似虎,便要上前用刑。
張誠是個膽小的人,聽得一個“刑”字,早已魂飛天外,哪裡還敢抵賴?隻得一五一十,將如何見玉鐲上有字,如何欺老漢不識貨,壓低價錢之事,全都招了。胡知縣命人從張家起出贓物,那對玉鐲呈上公堂,果然內壁有“永和宮製”四字。胡知縣仔細驗看,又傳喚了幾個老成的古董商人辨認,都說是前朝宮中舊物無疑。胡知縣大怒,判道:“張誠!你身為市井經紀,本該童叟無欺,卻利欲熏心,趁人之危,欺詐貧弱,強占傳家之寶,行為著實可惡!本縣判你脊杖四十,枷號三日,所騙玉鐲歸還本主,另罰銀二十兩,賠償李老漢損失!”可憐張誠,平白挨了四十脊杖,打得皮開肉綻,又被枷號在縣衙前示眾三日,受儘路人指點嘲笑。那絨線鋪的生意,自此也一落千丈。正是:貪卻蠅頭小利,反招枷鎖大災。
王氏見丈夫遭此大難,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待張誠養好了傷,便數落道:“我當初如何勸你?偏你不聽,隻道是得了橫財,如今怎樣?險些連性命都送掉!這真是‘不聽婦人言,吃虧在眼前’。”張誠經過這一番磨難,也自覺羞愧難當,無言以對,隻得每日唉聲歎氣,守著冷清的鋪麵,後悔不迭。
光陰似箭,轉眼過了年關,已是嘉靖二十八年的春天。這一日,張誠正在鋪中打盹,忽見一個陌生男子走進店來。那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身穿一襲半舊不新的青布直身,麵容清瘦,目光炯炯,不似尋常顧客。張誠忙起身招呼。那人並不看絨線,隻盯著張誠打量片刻,拱手道:“閣下可是張誠張官人?”張誠心中疑惑,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駕有何見教?”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周,單名一個‘全’字,乃是從北直隸來的客商。聽聞張官人年前曾得了一對前朝玉鐲,不知可還在手上?若肯割愛,在下願出高價。”張誠一聽“玉鐲”二字,如同傷口上撒鹽,連連擺手,苦著臉將年前如何因玉鐲吃官司、受刑罰之事,細細說了一遍。末了歎道:“周客官休再提那玉鐲了,那是個禍根,險些要了我的性命!如今早已物歸原主了。”
那周全聽罷,非但沒有離去,反而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追問道:“張官人可知那李老漢如今住在何處?”張誠道:“聽說仍在城外十裡鋪。”周全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又道:“張官人經此一事,想必也是手頭拮據。在下有一樁小生意,不知張官人可有意否?”張誠如今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聽得有生意上門,哪有不依之理?忙問端的。周全道:“說來簡單,隻需張官人明日帶我去那十裡鋪,尋著李老漢家,指認一下門戶便可。在下奉上紋銀十兩,作為酬謝,如何?”張誠心想,這不過是帶個路,便能得十兩銀子,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莫非這周客官也與那玉鐲有關?他吃一塹長一智,不免有些遲疑。周全看出他的顧慮,笑道:“張官人不必多疑,在下絕無惡意。實不相瞞,那對玉鐲,或許與在下家族有些淵源,故而想去看個究竟。此事於張官人並無半點風險。”說著,便從袖中取出十兩一錠的銀子,放在櫃上。
張誠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心中貪念又起,暗道:“隻是帶個路,又不做那犯法的事,怕他何來?這十兩銀子,夠我鋪子數月開銷了。”當下便把之前的教訓忘在腦後,滿口應承下來。二人約定明日一早動身。
次日清晨,張誠早早開了鋪門,那周全果然準時到來。二人出了城門,望十裡鋪而行。一路上,但見柳綠桃紅,春意盎然,張誠因有心事,也無心觀賞。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到了十裡鋪地界。張誠指著村頭一處簡陋的茅屋道:“那便是李老漢的家了。”周全駐足遠眺,見那茅屋柴門緊閉,似是無人,便對張誠道:“有勞張官人。這是十兩銀子,請收好。在下還想在此處盤桓片刻,官人請自便。”張誠接了銀子,歡天喜地,獨自回城去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卻說這張誠回城之後,心中終究有些不安,不知那周全究竟是何意圖。過了七八日,不見動靜,也就漸漸放下心來,將那十兩銀子貼補了家用,鋪中生意也略有好轉。這一日傍晚,張誠正要關門,忽見兩個公差模樣的人走進店來,問道:“你可是張誠?”張誠心中一驚,道:“正是小人。”那公差道:“奉縣尊老爺之命,帶你過衙問話。”不由分說,便將張誠鎖了。張誠嚇得麵如土色,連聲問道:“二位上下,不知小人又犯了何事?”公差冷笑道:“到了堂上,你自然知曉!”
到了縣衙,隻見堂上燈火通明,胡知縣端坐公案之後,麵色鐵青。堂下跪著一人,正是那李老漢,旁邊還站著一人,卻是客商周全。張誠跪倒在地,偷眼觀瞧,見那周全神色坦然,李老漢卻是一臉悲憤。胡知縣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張誠!你可知罪!”張誠磕頭道:“青天大老爺,小人安分守己,實不知身犯何罪?”胡知縣怒道:“好個安分守己!你勾結江洋大盜,謀害人命,還敢狡辯!”張誠一聽“謀害人命”四字,隻覺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哭喊道:“冤枉!天大的冤枉!小人怎敢做此等滅門之事!”
這時,那周全上前一步,拱手道:“縣尊老爺,且讓晚生與他當麵對質。”說罷,轉向張誠,厲聲道:“張誠!你休要裝糊塗!我問你,七日前,你是否帶我到這李老漢家,指認了門戶?”張誠戰戰兢兢答道:“是……是有此事,但那是周客官你出銀十兩,央我帶的路,隻說查看玉鐲淵源,並無他意啊!”周全冷笑道:“並無他意?你可知我當晚潛入李老漢家中,逼問玉鐲下落,那李老漢倔強不從,我一時失手,便將他……將他害了性命!你帶路之時,難道看不出我行跡可疑?分明是你與我合謀,圖財害命!”
張誠聽得此言,如五雷轟頂,大叫道:“血口噴人!我全然不知你要行凶!青天大老爺明鑒啊!”那李老漢也跪爬半步,哭訴道:“大老爺!那晚這賊人潛入我家,逼問我玉鐲藏在何處。我說玉鐲已被這張誠騙去,經官斷還後,我怕再惹是非,早已將其埋在後院棗樹下。這賊人不信,將我捆綁起來,嚴刑拷打,定要我交出。我兒李安恰好那日從外鄉做工回來,見狀上前阻攔,被這賊人用刀刺成重傷,如今還臥病在床!可憐我老漢險些家破人亡啊!這張誠若不是同謀,為何平白帶這賊人來認門?定是他懷恨在心,勾結匪類,前來報複!”說罷,放聲痛哭。
張誠此刻是百口莫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他隻道是帶路賺些小錢,萬萬沒想到竟卷入一場人命官司,成了“同謀”。胡知縣見人證物證那十兩銀子便是贓證)俱在,張誠又有前科,便認定他是主犯之一,與周全合謀行凶。當下動了重刑,三推六問。張誠是個軟骨頭,哪裡熬得住?最終屈打成招,畫了押。胡知縣將他二人打入死牢,申報刑部,隻待秋後處決。
消息傳到家中,王氏如同晴天霹靂,哭得死去活來。她深知丈夫雖貪小利,卻絕無殺人的膽量,此案必有冤情。於是變賣家產,四處奔走,想要為丈夫申冤。奈何人微言輕,案情又似乎鐵證如山,哪個肯聽?眼看秋決之日將近,王氏每日以淚洗麵,隻道丈夫此番必死無疑。
也是張誠命不該絕。這年夏天,朝廷派下一位巡按禦史,姓海名瑞,字汝賢,號剛峰,乃是天下聞名的清官,人稱“海青天”。這海瑞視察南直隸,案臨應天府,調閱卷宗,看到了張誠這樁案子。他仔細研讀供詞案卷,發現幾處疑點:其一,張誠若真是主謀,為何在得知李老漢未死、其子重傷後,仍一口咬定不知情?其二,那周全為何一口承攬殺人罪行,卻又死死咬住張誠是同謀?其三,十兩銀子的帶路費,對於謀財害命的大案來說,作為同謀的酬勞似乎過於微薄。其四,張誠前番欺詐玉鐲,雖品行有虧,但畢竟隻是貪利,與殺人越貨的膽量相去甚遠。
海瑞覺得案情蹊蹺,決定重審此案。他先提審了周全。那周全是積年的悍匪,甚是狡詐,在海瑞麵前,依舊一口咬定張誠是同謀。海瑞並不動刑,隻細細盤問作案細節,如何與張誠結識,如何商議,如何分工。周全編造起來,難免前後矛盾,破綻百出。海瑞心中冷笑,也不點破。又去牢中提審張誠。那張誠早已心如死灰,見了海瑞,隻是哭訴冤枉。海瑞觀察他神色,見其驚恐委屈之情不似作偽,便溫言道:“張誠,你若果真冤枉,便須將當日與周全相識的經過,一五一十,毫不隱瞞地道來,本官或可為你做主。”
張誠見有了生機,便將自己如何貪圖小利,如何帶路,一應細節,和盤托出,甚至將自己當初如何欺騙李老漢玉鐲價值的事也坦白了出來,磕頭泣道:“禦史老爺,小人貪財是真,但殺人的勾當,便是借小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那日帶路,隻以為是尋常生意,萬萬不曾想會惹來這般滔天大禍!小人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海瑞聽他說得懇切,細節詳實,尤其是坦白了自己不光彩的過去,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最後,海瑞親自去十裡鋪微服私訪,查看了李老漢家現場,又悄悄詢問了鄰舍。有鄰人反映,案發當晚,曾聽到李家有打鬥聲,並聽到一個陌生男子厲聲逼問“玉鐲下落”,卻始終隻聞一人之聲,並未聽到有同夥接應。海瑞又去探望了受傷的李安,李安也言,那晚隻見周全一人行凶,並無幫手。
至此,海瑞心中已然明了。回到衙門,再次升堂,傳齊一千人犯。海瑞厲聲對周全道:“周全!你還不從實招來!你與張誠素不相識,為何要誣陷他是同謀?”周全兀自狡辯。海瑞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刁徒!本官已查得明白,案發當晚,隻有你一人在李老漢家中行凶,並無第二人!你咬定張誠是同謀,無非是想攪亂案情,或是指望有人在外替你打點!你真實目的,恐怕並非為了那對玉鐲,而是另有所圖!再不招認,大刑伺候!”
周全見海瑞洞察秋毫,知道再也瞞哄不過,又懼怕刑罰,隻得招供實情。原來這周全,真名周奎,本是江湖上一個盜墓賊,專一盜掘古墓。他偶然得知,前朝有一位貴妃殉葬時,陪葬了一對稀世玉鐲,內刻“永和宮製”,價值連城。後聽說這對玉鐲流落民間,被應天府一個姓李的農戶所得。他便一路尋來,打聽到玉鐲曾被張誠騙去,又經官斷還李老漢。他找到張誠,本是想探聽玉鐲下落,又怕張誠起疑,便編了個由頭,讓張誠帶路認門。那晚他潛入李家,逼問玉鐲,失手傷了李安,倉皇逃走,並未得手。他心想,此事終究敗露,不如拉張誠下水,一來可以報複張誠當初欺瞞玉鐲價值他認為張誠若早說出玉鐲珍貴,他或許能早些得手),二來多個“同謀”,可以分散官府注意,方便自己狡辯。於是便誣陷張誠是同夥。
真相大白,海瑞當堂判決:周奎周全)圖財害命,殺傷人命,誣陷良民,判處斬立決。張誠貪利帶路,間接引發禍端,但確實不知情,並非同謀,杖責二十,以示懲戒,當堂釋放。那對惹禍的玉鐲,由官府作價,所得銀兩,一半賠償李老漢家作為醫藥之資,一半充公。
張誠死裡逃生,回到家中,與王氏抱頭痛哭。經此幾番生死磨難,張誠如同換了一個人,幡然醒悟,對天發誓,從此再不貪圖非分之財,定要本分做人。他將絨線鋪重新整理開張,買賣公平,童叟無欺。說來也怪,自他改了性情,生意竟一日好過一日,不過數年,便又恢複了元氣,家道漸漸殷實起來。後來王氏生下一子,取名張悔,取“悔過自新”之意。張誠嚴加管教,那孩子長大後讀書上進,竟考中了秀才,光耀門楣。此是後話,表過不提。
再說那李老漢一家,得了官府的賠償,兒子的傷也漸漸痊愈,家境得以維持。李老漢感念海青天明察秋毫,使真相大白,也念張誠亦是受騙險些喪命,前嫌儘釋。兩家後來竟成了通家之好,時常往來。那對惹出無數風波的玉鐲,最終由官府處置,不知所終,或許,這等貴重之物,本非尋常百姓所能保有,強求之,反是禍非福了。
這正是: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一念之貪,險赴法場;一念之悔,福澤綿長。莫道善惡無報,隻爭來早與來遲。看官們牢記:本分生涯持久遠,非分之想招災殃。今日這段故事,權作一場警醒,望君洗耳聽端詳。
喜歡古風故事集請大家收藏:()古風故事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