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間,江南水陸要衝有個平安鎮,鎮上車馬粼粼,商賈雲集。這日晌午,龍隱鏢局總鏢頭陳青山正端著紫砂壺在院中踱步,忽見趟子手王二氣喘籲跑進來:“總鏢頭,門外來了個戴鬥笠的客商,說要托重鏢!”
話音未落,但見八個精壯漢子抬著沉香木箱邁進院來,箱角包銅,鎖頭暗沉。最後進來個身著玄色錦袍的中年人,腰間懸著塊和田玉牌,拱手道:“久聞陳總鏢頭‘金刀鎮江南’的威名,在下山西李百萬,欲托此箱往京城。”
陳青山放下茶壺,目光在箱底深陷的轍痕上掃過:“既是尋常貨物,何須動用八名力夫?”
李百萬輕笑:“總鏢頭好眼力。”說罷屏退左右,從袖中取出三枚鎏金銅錢置於石桌,“此去京城三百裡,逢驛站換馬不換箱,初八啟程十五必到。鏢銀三百兩,先付半數。”
陳青山撚起銅錢,見錢紋是前朝舊製,心中咯噔一下。正待推辭,李百萬又補一句:“箱中物事關社稷,望鏢頭親押。”說著掀開箱角絨布,露出半截蟠龍紋的紫檀木匣。
當夜鏢局書房燭火通明。陳青山盯著案上金刀出神,夫人林氏捧著參湯進來:“當真要接這燙手鏢?”窗外忽傳來破空聲,陳青山反手揮袖夾住飛鏢,鏢上纏著張字條:龍門奪寶,雞犬不留。
次日黎明,鏢隊整裝待發。陳青山親自點了二十名好手,副鏢頭“鐵掌”周坤壓陣。那口沉香箱外裹青布,用鐵鏈牢牢固定在鏢車上。才出鎮口,樹叢裡驚起數隻寒鴉。
行至落雁坡,忽聞哨響如鬼泣。十餘黑衣蒙麵人自陡坡躍下,刀光卷起落葉紛飛。周坤大喝:“亮青子!”眾鏢師鋼刀出鞘,結成圓陣。卻見陳青山金刀未動,朗聲道:“可是龍門寨的好漢?陳某備下買路錢,可否行個方便?”
樹後轉出個虯髯大漢,手持九環刀:“陳總鏢頭,留下木箱,饒你不死!”
刀鋒相撞時,陳青山金刀如遊龍驚鴻,三招便削斷對方刀環。虯髯漢暴退數步,忽撒出把朱砂。趁眾人遮眼時,黑衣人竟抬著木箱遁入密林。周坤欲追,卻被陳青山攔住:“箱中早換了青石。”
原來啟程前夜,陳青山已密令徒弟楊帆帶著真箱扮作商隊先行。此刻楊帆正歇在三十裡外悅來客棧,忽聽隔壁房有異響。從門縫窺見兩個卦師打扮的人在焚香低語:“子時放火,趁亂取箱。”
更鼓響過三更,果然聞得走水聲。楊帆背起木箱從後窗翻出,卻見院牆下立著個嬌小身影,正是師妹陳玉娘。這姑娘短劍勁裝,急道:“爹料到你此行凶險,令我暗中接應!”
二人趁亂出鎮,沿小道疾行。至汜水河邊,蘆葦叢中搖出艘烏篷船。船家鬥笠壓眉,啞聲道:“客官可要渡河?”玉娘正要答話,楊帆忽見船板有未乾血跡,猛拉師妹後退。那船家獰笑甩出鬥笠,袖中弩箭連發。
正在此時,河麵又駛來官船,桅杆上懸著“漕運”燈籠。幾個官兵躍上岸來,為首者劍眉星目,竟是漕幫少幫主趙青。那假船夫見勢不妙,潛入水中遁走。
趙青與陳家是世交,當下命人救治傷員。聽聞鏢物遭劫,沉吟道:“近來江湖盛傳傳國玉璽現世,莫非與此有關?”三人查驗木箱,見封漆完好方鬆口氣。
誰知次日途經黑鬆林,忽遇瘴氣彌漫。霧中傳來梵音陣陣,八個黃袍僧人合掌而立。為首老僧麵如古佛:“阿彌陀佛,此物乃佛門至寶,請施主歸還。”
玉娘冷笑:“和尚也做劫鏢勾當?”揚手打出三枚柳葉鏢。不料老僧袖風鼓蕩,飛鏢竟倒射回來。楊帆揮刀格擋,虎口震得發麻。正危急時,林間射來支響箭,僧人們聞聲變色,頃刻退散。
樹梢躍下個背弓少年,身著獵裝,頸掛狼牙,咧嘴笑道:“錦衣衛暗樁在此,特來護鏢。”說罷亮出腰牌,又指木箱,“此中物實為永樂年間鄭和帶回的佛骨舍利,東廠番子與倭寇勾結欲奪之獻於海外。”
眾人晝夜兼程,這夜宿在荒廢山神廟。半夜忽聞瓦片輕響,楊帆潛至殿外,見兩個東廠番子正在井邊投毒。鬥到十合,忽有笛聲破空,番子們抱頭慘叫。月光下轉出個白衣女子,玉笛橫執:“快走,廠公大隊人馬已到十裡外。”
接連遇險讓楊帆心生疑竇,這日趁歇腳時細查木箱,發現箱底夾層藏有羊皮圖。圖上標注著太行山某處礦脈,旁書小字“洪武八年欽封”。趙青見狀大驚:“這是前朝密藏的銀礦圖!難怪多方勢力爭奪。”
這日抵達保定府,眾人剛放鬆心神,忽被巡城兵馬攔住。守將驗過路引後突然後退:“拿下欽犯!”數十兵刃齊指。混亂中那獵戶少年搶過木箱躍上房頂,楊帆等人奮力突圍。至城外土地廟,卻見陳青山帶著鏢局眾人候在廟中,地上捆著那幾個“官兵”。
原來陳青山遭襲後便覺有異,暗中聯絡漕幫好友順藤摸瓜,竟查出山西客商李百萬實為晉王府管事。此番托鏢意在引出暗中勢力,真箱早被調包送往京城。此刻廟外馬蹄如雷,晉王府衛隊已將小廟圍得鐵桶相似。
晉王世子親自提劍入門:“陳總鏢頭,若交出礦圖,保你鏢局上下富貴。”卻見陳青山金刀頓地,廟中神像後轉出位黃衣使者:“聖上有旨,晉王接旨!”霎時王府衛隊儘數跪倒。
三個月後的龍隱鏢局張燈結彩,聖旨高供中堂。原來此番鏢局明裡護鏢,暗助朝廷查清了晉王私開銀礦、勾結東廠之事。陳青山撫著禦賜“義薄雲天”金匾,忽見門外來了那白衣笛女,笑盈盈遞上拜帖:“小女南宮世家南宮羽,特來討教金刀絕技。”
此後龍隱鏢局威名更盛,隻是江湖上再無人敢托那要命的沉香木箱。唯有總鏢頭書房暗格裡,靜靜躺著半張泛黃的礦脈圖,似在等待日後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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