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馬蹄聲碎,暮靄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龍威鏢局總鏢頭陳四海盯著轅門上那支顫巍巍的銀鏢,鏢尾係著的血紅綢布在風裡獵獵作響,像極了三年前那個雪夜。他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刀柄,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師父說的話:江湖人都是河裡的泥沙,再英雄的人物也逃不過水流的擺布。
總鏢頭!趟子手趙老六連滾帶爬撞進院門,河西七虎在三十裡外的黑鬆林擺了陣,說要是明日午時見不到《漕運圖》,就要把二少爺的...話到此處戛然而止,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抖得厲害。
陳四海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三個月前鏢局接的那趟暗鏢,原以為是尋常的珠寶箱,誰知撬開夾層竟藏著江淮鹽漕十三道的布防圖。如今朝廷的密探、江湖的勢力、甚至連關外的馬幫都嗅著腥味撲來。他望著西天最後那抹殘霞,忽然將刀鞘往地上一頓:點二十個精壯弟兄,帶上我的金背砍山刀。
更深露重時,鏢隊悄無聲息出了南門。陳四海走在最前,忽然聽見道旁槐樹上有衣袂飄動之聲。他不動聲色地捏住三枚鐵蓮子,卻見樹影裡躍下個青衫書生,腰間彆著支玉簫,正是江南第一智囊司徒明。
陳總鏢頭且慢。書生攔在馬前,月光照見他袖口繡著的七朵梅花,黑鬆林裡等著的不止河西七虎,還有洞庭十八水寨的弓弩手。貴局二公子此刻正在三十裡外的土地廟,守著他的不過五個嘍囉。
陳四海瞳孔驟縮。這書生三年前在黃河渡口與他有過命交情,此刻出現絕非偶然。果然司徒明接著道:但真正要命的,是鏢局裡出了內鬼。那人今早往你的水囊裡下了三日斷魂散。
話音未落,暗處飛來三點寒星。陳四海滾鞍下馬時,聽見身後三個弟兄悶哼倒地。司徒明的玉簫舞成一道光幕,叮叮當當擊落十餘枚透骨釘。樹叢裡響起陰惻惻的笑聲:好個多管閒事的酸儒!
七個黑影如夜梟般撲來,當先那人雙掌赤紅,正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血手人屠。陳四海拔刀迎上,金背砍山刀帶著破風之聲直劈對方麵門。不料斜刺裡突然刺來一柄軟劍,竟是身後跟著的鏢師老王。這一劍來得又毒又辣,直取他肋下空門。
果然是你!陳四海旋身避過,刀鋒回轉削向老王下盤。他早疑心內鬼出在親近人裡,卻沒想到是跟了他十五年的老王。兩人刀來劍往走了二十餘招,司徒明那邊卻被六個高手纏住,玉簫漸漸施展不開。
正當血手人屠的雙掌要拍中司徒明天靈蓋時,廟牆後忽然轉出個提著酒葫蘆的瘸腿老漢。那老漢醉眼朦朧地往前一絆,恰巧撞在血手人屠腰眼上。這看似偶然的一撞,竟讓橫行江湖二十年的魔頭踉蹌三步,掌力儘數泄在空處。
哪裡來的老乞丐!血手人屠怒喝轉身,雙掌泛起腥風。老漢卻不慌不忙灌了口酒,突然噴出一道酒箭。那酒水遇風即燃,化作火龍卷向眾人。趁這當口,老漢扯住陳四海與司徒明:跟我來!
三人跌跌撞撞鑽進密道,身後傳來轟隆巨響。待重見天光時,已在一處破敗山神廟裡。老漢抹去臉上易容,露出一張刀刻斧鑿的臉——正是二十年前失蹤的斷魂刀莫問天。
陳賢侄,莫問天從懷中取出生鏽的龍紋鏢,你可知這鏢局的來曆?見陳四海茫然,他長歎一聲,你父親陳老鏢頭,當年不是病故,而是為護這枚鏢器被七大門派圍攻致死。
原來這龍紋鏢關係著前朝藏寶,得之可敵國。三年前那雪夜,陳四海接任總鏢頭時收到的銀鏢,正是仇家下的戰書。如今各方勢力齊聚,皆因藏寶圖就藏在鏢局祖祠的匾額之後。
更可怕的是,莫問天壓低聲音,朝廷的鎮撫司早已派人混進鏢局,就等著我們自相殘殺後坐收漁利。
便在此時,廟門外傳來清脆的鈴鐺聲。一個紅衣女子飄然而入,腰間綴著九個小銀鈴。她掀開鬥篷,赫然是陳四海那本該被擄走的妹妹陳玉娘!
女子眼中含淚,我潛伏洞庭水寨三年,終於查到害死爹爹的真凶。她纖指一點,竟指向司徒明,就是他父親司徒雷當年出賣了鏢隊行蹤!
司徒明麵色慘白,玉簫落地。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忽然七竅流血軟倒在地。陳四海急上前扶住,發現他後心釘著三枚細如牛毛的銀針。
滅口!莫問天猛地關緊廟門。窗外黑影幢幢,不知何時已被數十高手圍得水泄不通。陳四海握緊砍山刀,忽聽見牆縫裡傳來幼時常聽的童謠。他心念電轉,刀尖往供桌下某處一撬,地麵轟然洞開。
密道裡黴氣撲鼻,石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武功圖譜。陳玉娘舉著火折子照見儘頭鐵門,門上凹槽正與龍紋鏢形狀相合。待莫問天放入鏢器,鐵門緩緩開啟,裡麵既無金銀也無珠寶,隻有一具盤坐的枯骨和半卷羊皮。
枯骨掌中握著封信,上麵墨跡猶新:見字如麵。四海我兒,若你至此,說明劫數難逃。龍紋鏢事關國運,切不可落入奸人之手。當年七大門派受奸人挑唆,為父不得不假死隱遁。今外敵環伺,望你以蒼生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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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未讀完,地道突然劇烈搖晃。碎石紛落中,但聞頂上有人長笑:陳總鏢頭,這出戲可還精彩?正是那本該中毒身亡的司徒明!
原來這一切都是鎮撫司設的局。從三年前的戰書到今日的圍剿,隻為逼出前朝藏寶。司徒明真實身份是鎮撫司千戶,連莫問天也是他易容假扮。隻有陳玉娘是真的,此刻正被鋼鏈鎖在石柱上泣不成聲。
陳四海怒極反笑,砍山刀舞得如雪片紛飛。奈何對方人多勢眾,漸漸被逼到牆角。正當司徒明的劍尖要刺入他咽喉時,那具突然動了!
灰袍翻飛間,司徒明被震得倒飛三丈。那人扯去麵具,赫然是早已的老鏢頭陳擎天!父子相望,俱是熱淚盈眶。
爹騙得你好苦。老鏢頭一掌拍開女兒鐵鏈,轉身麵對驚駭的眾人,二十年來,陳某在此守護的不是財寶,而是邊關十二城的布防圖。諸位今日既然來了,就都留下吧!
地道裡殺聲震天。陳四海與父親背靠背迎敵,兩柄砍山刀使得水潑不進。突然頭頂破開大洞,陽光傾瀉而下,趙老六帶著鏢局眾人從天而降:總鏢頭!我們來了!
原來陳四海早留了後手,讓趙老六帶著信物去求援。此刻江湖正道、官府兵馬把司徒明等人圍在核心。混戰中,陳玉娘為護兄長中了司徒明的毒鏢,香消玉殞在父親懷中。
待塵埃落定,陳四海跪在妹妹墳前,將龍紋鏢沉入深潭。他想起這些年的腥風血雨,忽然明白師父那句話的深意——江湖人確實是泥沙,但總有些泥沙會凝成礁石。
三年後的清明,新成立的江淮鏢盟總部門庭若市。陳四海送走最後一撥客人,獨自轉到後園。桃樹下站著個青衫人,轉身時露出司徒明那張臉。
彆來無恙?那人輕笑,令妹其實未死,那日不過是場戲。他摘下麵具,竟是當年那個醉漢莫問天!
原來鎮撫司的陰謀早被識破,眾人將計就計演了這出大戲,隻為揪出朝中更大的奸黨。陳玉娘此刻正在南海某處過著安穩日子。
陳四海望著滿園春色,忽然笑出聲來。簷下風鈴叮咚,恰似當年妹妹身上的銀鈴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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