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漩渦吞下最後一根船釘時,李玄策聽見了鋼索崩斷的聲響。那聲音與二十年前貨艙錨鏈斷裂的動靜驚人相似,混著柴油味的江水突然漫上記憶堤岸——他看見父親李長庚跪在暴雨中的船頭,將纏著紅綢的青銅尺浸入江水。
"水下有東西上浮!"李月竹的白發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三十米外的漩渦中心突然湧出黑色泡沫,腐爛的柏木板在濁流中若隱若現,板縫裡滲出的暗紅色液體,竟與曬場西牆滲出的血水氣味完全相同。
兩條鐵殼船突然衝破雨幕。船頭站著的疤臉男人手持探照燈,強光掃過李玄策的麵龐:"李家的崽子果然還惦記著沉船貨!"他肩頭紋著的雙頭蛇在燈光下泛著青光,正是雲夢澤一帶最凶殘的撈沙幫標記。
暗格裡傳來金箔震顫聲。李玄策摸向腰間匕首的刹那,江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震動。二十三口棺材破水而出,腐朽的棺木在浪尖詭異地保持直立,棺蓋上用朱砂繪製的符咒正在暴雨中燃燒,青煙在空中凝成三十年前沉船的模樣。
撈沙幫的鋼叉擦著李玄策耳際飛過。李月竹突然甩出纏在腕間的銀鏈,鏈尾的魚鉤精準刺入最近那口棺材的符咒中心。當朱砂符咒被魚鉤撕裂時,棺材突然側翻,露出夾層裡用油布包裹的檀木盒——盒蓋上赫然印著李長庚的私章。
"攔住他們!"疤臉男人咆哮著擲出漁網。鐵殼船上突然躍下五六個黑影,他們腳踝綁著的銅鈴在雨聲中發出催命般的脆響。李玄策的匕首割破第三張漁網時,指尖突然觸到棺木夾層裡的機關——那熟悉的榫卯結構,分明是父親做木工活時最擅長的鴛鴦鎖。
江麵突然浮起大片油花。李月竹的白發纏住正在下沉的青銅尺,尺身上的饕餮紋突然張開獸口,吐出半截泡得發脹的賬簿。泛黃的紙頁在浪尖翻動,李玄策看見1983年4月23日的記錄被人用紅筆重重圈起,旁邊是父親顫抖的字跡:"今夜大凶,忌行船"。
兩條鐵殼船呈夾擊之勢逼近。疤臉男人手中的鋼叉突然調轉方向,狠狠刺入最近那口浮棺。當叉尖觸到檀木盒的瞬間,江底突然竄出三條腕粗的鐵鏈,將鐵殼船絞成了扭曲的廢鐵。慘叫聲中,李玄策看見那些鐵鏈末端的倒刺,竟與曬場船釘陣的鏽釘形製完全相同。
暗格裡傳來機關轉動的哢嗒聲。李玄策懷中的檀木盒突然彈開,腐爛的絲絹裡裹著半枚帶齒痕的銀鐲——正是李月竹當年戴在女兒腕間的陪嫁物。暴雨突然轉急,銀鐲齒痕間滲出的黑色液體,在棺木上蝕刻出歪扭的路線圖,終點指向江心某處礁石群。
撈沙幫的幸存者開始瘋狂掃射。子彈擊碎第四口浮棺時,李玄策嗅到了刺鼻的硫磺味。棺木夾層裡滾出的陶罐突然爆裂,橙黃色火焰順著油花蔓延,將江麵燒成跳動的火海。火光中,他看見二十三口棺材正在重組排列,構成當年雲夢澤號沉沒前的最後陣型。
"去礁石群!"李月竹突然割斷纏在腕間的銀鏈。染血的魚鉤帶著半幅絲絹路線圖墜入江心,在入水瞬間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漂向火海深處。李玄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認得那魚鉤的形製——正是母親王秀芹當年在渡口擺攤時,用來修補漁網的鉤針。
兩條衝鋒舟突然衝破火牆。疤臉男人渾身是血地站在船頭,手中攥著的微型炸藥包正在滋滋冒煙:"李家的人都得給沉船陪葬!"李玄策猛打方向盤,舢板船擦著礁石側翻的刹那,他看見炸藥包上的定時器顯示著0423——正是父親沉船那天的日期。
江底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李玄策在冰冷江水中睜開眼,看見二十三口棺材正在自發移動,腐朽的棺蓋接連掀開,露出裡麵用油布包裹的檀木盒。當他抓住第七個木盒時,指尖突然觸到盒底的刻痕——那是他七歲時刻在父親木工箱上的歪扭笑臉。
李月竹的白發突然纏住他的腳踝。渾濁的江水中,老婦人正用銀鏈末端的魚鉤在礁石上刻著什麼。當李玄策湊近辨認時,呼吸器差點脫落——那歪歪扭扭的"李"字,竟與父親臨終前在病床刻下的痕跡完全一致。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頭頂傳來。李玄策抱著檀木盒潛向更深處,看見江底躺著半截鏽蝕的船錨。錨鏈上纏著的褪色紅綢布,在暗流中呈現出詭異的舞姿——三十年前,母親正是用同樣的紅綢布,裹著銀鐲放進他的周歲抓周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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