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羅盤在暴雨中泛著幽光時,江對岸傳來柴油引擎的轟鳴。李玄策認得這種改裝馬達的聲紋——三年前在漢口碼頭,同樣的聲響曾追著他穿過七條暗巷。李月竹的白發突然纏住羅盤邊緣,將指針生生扳向"離"位,青銅表麵的饕餮紋頓時滲出黑色黏液。
"是撈沙幫的探子。"老婦人用銀鐲殘片刮去黏液,露出羅盤夾層裡蜷縮的牛皮紙。泛黃的紙上用朱砂畫著二十三口棺材的分布圖,每口棺木的位置都對應江心一處漩渦。李玄策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出圖紙邊緣的船錨標記——與父親工具箱上的烙鐵印一模一樣。
兩條鐵殼船衝破雨幕。船頭站著的刀疤臉舉起雙筒望遠鏡,鏡片反光掃過曬場西牆滲血的磚縫。李玄策迅速將羅盤藏進樟木箱暗格,箱底突然傳來機關彈開的脆響——母親那支紅鋼筆正靜靜躺在夾層裡,筆帽上還殘留著1983年貨艙登記簿的墨漬。
"他們找到船釘陣了!"李月竹突然拽著李玄策伏低。三枚鋼弩箭擦著曬場石碾飛過,箭尾拴著的炸藥包正在滋滋冒煙。老婦人甩出纏在腰間的漁線,線頭銀鉤精準勾住最近的火藥引信,在爆炸前瞬間將炸藥包甩回江麵。
衝天水柱中,李玄策瞥見刀疤臉肩頭的雙頭蛇紋身。那青黑色的蛇眼在雨幕裡泛著冷光,與記憶裡某個雨夜看到的完全重合——當年父親跪在船頭時,陰影裡就站著個肩扛雙頭蛇紋身的男人。
暗格裡傳來紙張撕裂聲。李玄策摸到半張浸油的貨艙清單,1983年4月23日的記錄欄被人用紅筆反複塗抹。當他對著閃電辨認字跡時,突然發現那些紅漬竟組成個歪扭的箭頭,直指曬場東北角那口枯井。
撈沙幫的鉤爪攀上曬場圍堰。李月竹突然掀開井蓋,井底飄出的腐臭氣裡混著淡淡的柴油味。老婦人將銀鐲殘片拋入深井,金屬碰撞聲持續了整整七秒才傳來回響。"下麵有暗道通江底,"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李玄策手腕,"你父親當年就是從這裡..."
爆炸的氣浪掀翻了樟木箱。李玄策抱著紅鋼筆滾向井口,看見箱體碎片中飛出半本帶血漬的航行日誌。日誌扉頁上,父親的字跡在暴雨中愈發清晰:"癸亥年四月廿三,大副周坤夜半改航,貨艙配平鎖遭人破壞"。
刀疤臉的聲音穿透雨幕:"把羅盤交出來!"他手中的土製火銃噴出鐵砂,曬場醃菜壇應聲炸裂。飛濺的陶片中,李玄策看見壇底藏著個油紙包,褪色的麻繩捆紮方式正是母親生前慣用的"漁夫結"。
暗道的腐臭氣突然變得刺鼻。李月竹的白發纏住井壁鐵環,帶著李玄策急速下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老婦人突然吹響骨哨,幽綠的磷火自井底升起,照亮了刻滿符咒的青銅門——門環上掛著的半枚帶齒痕銀鐲,正與李月竹腕間的殘片完美契合。
"這是雲夢澤號的逃生艙門。"李月竹的聲音帶著金屬顫音。當她將銀鐲按進門上凹槽時,遠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震動。二十三根船釘從曬場地基中破土而出,在暴雨中排列成當年沉船傾覆前的最後陣型。
撈沙幫的探照燈束刺入井口。李玄策在磷火中看清了青銅門上的紋路——那些被誤認為符咒的線條,實則是父親用木工刀刻下的貨艙結構圖。當他的指尖觸到"巫山"標記時,門內突然傳出錨鏈繃斷的巨響,與記憶裡那夜的金屬哀鳴完全重合。
"快進去!"李月竹突然將李玄策推進門縫。生鏽的鉸鏈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老婦人的白發在閉合瞬間被夾斷數縷。黑暗中,李玄策聽見她的呼喊隨水聲飄遠:"去貨艙第三隔板...你父親留給你的..."
鹹澀的江水湧進鼻腔。應急艙的壁燈突然亮起,慘白燈光下,二十三口密封箱整齊排列,箱蓋上用紅漆畫著不同樣式的船錨標記。當李玄策摸向第三隔板時,手中的紅鋼筆突然磁鐵般吸附在某個位置——那裡刻著個孩童的塗鴉,正是他七歲時刻在父親木工箱上的歪扭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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