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兄弟酒從昨日的傍晚一直喝到今日的太陽高照，李玄策自從工作以來從來沒有這樣放縱地喝酒聊天，感覺自己的世界多了很多的色彩，二伯的過往讓他充滿了自豪和對偉大祖國的熱愛，一種澎湃的激情在胸中湧起，為了這個國家他必用其畢生的心血去守護去奉獻。和妻女商定和三位哥哥一起去給二伯掃墓，明日是妹妹的兩個雙胞胎兒子的周歲生日宴。
槐花香裡混著未散的紙錢灰燼，李玄策在二伯墳前擺好三碟貢品：紫雲英蜜、椒鹽蠶蛹和印著神童杯字樣的奧數獎狀。2003年肺癌帶走的這位抗美援朝的英雄二伯，此刻正在青石墓碑的照片裡注視著侄孫女李念墨——她剛將加州理工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複印件焚化在銅盆裡。
二伯您看，念墨要帶著您教的流體力學去造深潛器了。妻子方清墨往火堆裡添了把金箔元寶，火星濺到李玄策的防汛指揮部肩章上，燙出個米粒大的焦痕。三位堂兄正在墳塋東南角釘桃木樁，這是老李家防棺氣衝嗣的舊俗，隻是他們手中的紅綢帶換成了印滿非線性方程式的演算紙。
李月竹的奧迪a6碾過墳場碎石路時，驚飛了正在啄食糯米團的白腰文鳥。她跨出車門時，珊瑚紅高跟鞋陷進鬆軟的腐殖土，雙胞胎兒子脖頸上的和田玉墜撞出清響——那玉料用的是父親生前珍藏的北魏鎮水獸尾椎骨。
二哥當年給我補課，用的還是防汛站廢報表呢。李月竹將鎏金請柬放在供案時，二伯遺照突然被山風掀倒。李玄策注意到妹妹左手新添了道結痂的抓痕，在她整理香燭時，愛馬仕絲巾下隱約露出中亞紋樣的刺青。
生日宴設在老紡織廠改造的私房菜館。水晶吊燈將《黃道婆織經》摹本上的破洞照得分外清晰，李月竹舉著香檳穿行在包紗機改造的卡座間，雙胞胎的虎頭鞋正踩著英國進口的波斯地毯。當冰雕天鵝開始融化時，門童通報有客來訪。
老紡織工趙德全抱著褪色的勞動布包袱立在旋轉門前，左耳殘缺處還留著1998年鍋爐爆炸時的焊疤。他望著改造成藝術裝置的漿紗機，喉嚨裡滾出紡織謠的殘句，直到看見李玄策防汛製服的臂章，才顫巍巍解開包袱。
染血的《黃道婆織經》殘卷滑落在法式焗龍蝦旁，血漬在銀箔菜單上洇出1996年的日期。趙德全缺了無名指的右手按著天工開物章，嘶聲道：策娃子，你妹妹把次品布銷給黑心棉廠那年，這卷子就泡在染缸血水裡。
宴會廳的中央空調突然噴出棉絮狀汙染物，李月竹的鑽石胸針在混亂中勾住殘卷，扯出半頁記載錯紗配色的古籍。趙德全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泛黃的麻紙上，分明用隱形藥水描著2001年走私船的艙位圖。
當年你爹在防汛站壘沙袋，月丫頭在廠裡壘黑心錢。老工人從假牙縫裡摳出微型膠卷，1999年的會計憑證在投影燈下顯出端倪：李月竹婚禮當日，紡織廠賬戶恰好消失了一筆中亞貿易款，數額精確到與人工授精手術費分毫不差。
李玄策的防汛徽章開始發燙，那是父親傳給他的銅質獎章在預警。當他扶住踉蹌的老紡織工時，觸到對方肋下縫合傷疤——2003年文物局回收北魏鐵牛那夜，趙德全正是躺在紡織廠急救室裡，看著李月竹將青銅鈴鐺熔成金錠。
雙胞胎的啼哭劃破凝滯的空氣，李月竹抱孩子的手背青筋暴起，與1994年她拖著贓物翻越廠牆時的肌腱走向如出一轍。趙德全突然扯開勞動布襯衫，心口處的燙傷疤竟與《織經》殘卷的蛀洞完全吻合，每個孔洞都對應著李月竹經手的黑賬年份。
策娃子，你爹臨終前...老紡織工的喘息被突然響起的防汛警報打斷。李玄策摸出加密手機，長江水文局的特急通報正在閃爍，而方清墨正將女兒念墨護在身後——少女科研用的激光筆無意間照亮殘卷，血漬裡的經緯線突然與暴雨雲圖交織成父親臨終前畫的防洪堤壩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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