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竹站在x光機前調試輻射參數時，指尖突然觸到操作台上經年累月積攢的細小凹痕。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讓她想起1998年洪災時的賬本——被暴雨浸透的紙張上，老廠長用鋼筆尖戳穿的窟窿，如今化作安檢儀金屬外殼上二十八道深淺不一的劃痕，每一道都對應著某個防汛倉庫的經緯度坐標。
夏初荷走進掃描艙的刹那，李月竹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少女藏藍製服的第三顆紐扣在輻射光裡泛著冷青色，像極了1994年她剛進紡織廠時，縫紉車間主任彆在領口的銅製工牌。那時的她還不知道，縫紉機踩踏節奏與防汛警報頻率之間，存在著某種隱秘的共振。
請抬起手臂。她的聲音裹著蜂蜜般的粘稠，這是十年間在防汛指揮部與各路官員周旋練就的特殊語調。當x光掃過夏初荷胸前的蝴蝶骨，顯示屏突然爆出雪花噪點——那些扭曲的光斑圖案，與她偷偷拓印兄長防汛日誌時的墨漬一模一樣。李月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2001年那個暴雨夜，她正是用同樣的手法，在防汛物資調撥單上拓下了副市長的手寫批文。
少女胸衣暗袋裡的微型警報器開始震動，這是兄長辦公室淘汰的舊設備改造的。李月竹盯著屏幕上閃爍的紅點，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模仿某種交配儀式：就像紡織廠改製期間，那些圍著防汛撥款打轉的男人們，總要先嗅聞她鎖骨下陳年燙傷散發的腐殖質氣息，才肯在股權協議上簽字。
鳥巢鋼架投下的陰影爬上她改良過的製服時，李月竹正用牙齒解開建材商陳永貴的領帶夾。對方身上刺鼻的混凝土粉塵鑽進鼻腔，激發出某種病態的亢奮——這氣味與1998年衝垮防汛觀察站的劣質建材如出一轍。當男人的手掌覆上她後腰，布料裡編織的防汛鋼絲立刻割破皮膚，她享受著這種疼痛，就像享受十年前在改製文件上偽造簽名的戰栗。
轉播廳需要三萬平吸音棉。她將染血的婚戒按進對方掌心，突然想起陳永貴妻子正是當年在泄洪區承包砂石場的會計。那些被洪水衝走的賬本殘頁，此刻正在她辦公室保險櫃裡緩慢碳化，如同她逐漸壞死的情感神經。男人的牙齒陷入她肩頭時，李月竹盯著鋼梁上懸掛的防汛警示燈，恍然看見自己破碎的倒影正在二十七個空殼公司的財務報表間遊蕩。
奧運籌備會的冷氣激得她鎖骨下的燙傷隱隱作痛。李月竹旋開鎏金香水瓶的刹那，建設局副局長王振濤的喉結劇烈滾動——這個曾在1998年防汛表彰會上給她頒發先進工作者獎狀的男人，此刻像條嗅到血腥的鬣狗。香水分子在空氣中裂變，釋放出三峽庫區特有的泥腥味，混著她從兄長舊製服領口提取的汗漬樣本，調配成最致命的信息素。
阻燃劑檢測數據在這裡。她將合同翻到第七頁，指甲在某項參數上劃出細痕。這是她1995年發明的暗號，當時老廠長油膩的手指正順著她縫紉工裝的背縫下滑，而她用縫衣針在防汛帆布驗收單上戳出摩爾斯電碼。王振濤簽字的筆鋒突然頓挫，鋼筆尖在李玄策審核字樣上洇開墨團，像極了當年被洪水泡發的死亡名單。
當聖火傳遞的禮炮聲震落倉庫頂棚積灰時，李月竹正用燃燒的打火機描摹情夫後背的龍形胎記。火焰舔舐皮膚的焦糊味讓她想起紡織廠改製成功那夜，自己親手燒毀的防汛賬本原件。張驍的慘叫混著鈦合金火炬外殼的嗡鳴，熔渣滴落在地麵形成奇異的紋路——與1998年衝垮她家祖屋的洪水走向完全一致。
你父親賣的混凝土...她突然咬住男人滲血的肩頭，鹹腥味在舌尖炸開。此刻兄長李玄策應該正盯著防汛警報器屏幕，那上麵跳動的數字是他以為的妹妹的心率，實則是奧運製服訂單的加密金額。倉庫監控鏡頭閃過雪花噪點，這是她用2002年防汛警報站報廢設備改造的，就像當年在縫紉機下藏匿股權協議複印件般駕輕就熟。
李月竹撫摸著後背的龍形胎記，胎記邊緣新增的鱗片狀灼痕正在結痂。三十三片，正好對應著經手的奧運項目數量。當聖火護衛隊的腳步聲逼近倉庫，她突然笑出聲來——多麼完美的閉環，從防汛帳篷的劣質帆布到奧運製服的再生纖維，從被洪水衝垮的祖墳到鳥巢地樁裡的問題混凝土，所有肮臟的秘密都在她皮膚下靜靜流淌，如同長江底千年不散的淤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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