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全跨出李家老宅時,簷角銅鈴正沾著秋露輕顫。他懷中的蘇繡百蔑被在燭火下泛起粼光,二十四片錦緞拚接處暗紋湧動,細看竟是九八年荊江大堤的裂縫走向圖。抓周的紅木案上,雙胞胎正抓著防汛哨模型咯咯直笑,李月竹拈起塊雲片糕,指腹在糕麵摩挲出與賬本同款的朱砂印痕。
這被麵用的可是蘇州水繡。趙德全抖開百蔑被蓋住抓周物件,被角金線突然繃斷——那處暗繡的潰壩點正是當年李玄策死守的觀音磯。李月竹的翡翠耳墜晃過燭台,火苗突然竄高,將五亭橋圖樣燒出個窟窿,露出夾層裡泛著屍堿味的絲綢賬本。
三日後敦煌刮起沙塵暴時,李玄策正握著景德鎮影青釉茶盞待客。西域商人袍袖掃過鬆木茶台,茶湯突然在杯底水文印章上折射出光斑,桌麵水漬竟洇出塔裡木河暗渠的脈絡——與三年前失蹤的防汛勘探圖完全重疊。他指節發白地扣住盞托,青瓷突然迸裂,殘片在奏折上劃出與賬本相同的血色墨跡。
暴雨夜闖進棉紡廠檔案室的李玄策渾身濕透,手電筒光束掃過防汛日誌櫃,抽出的卻是卷波斯地毯圖樣。泛黃的帆布在閃電中泛起桐油光澤,他摸出備汛時用的驗鈔紫光燈,浸透亞麻籽油的1998年水位記錄下赫然浮現妹妹筆跡——那偽造的局長簽名竟是用紡織廠染坊的茜草汁混著防汛銅粉書寫。
暴雨砸在棉紡廠鐵皮屋頂的聲響,像極了九八年荊江決堤時傾倒砂石的悶響。李玄策甩開警衛衝進檔案室時,防汛帆布特有的桐油味混著羊毛膻氣撲麵而來。他的手電筒光束掃過編號199807的檔案櫃,玻璃上凝結的水珠折射出波斯地毯特有的藤蔓紋。
月竹!他對著黑暗厲喝,指尖觸到櫃門掛鎖——那本該是防汛專用的黃銅鎖,此刻卻掛著枚和田玉雕的辟邪獸。
喀嗒。
波斯掛毯突然被掀開,李月竹旗袍上的蘇繡芍藥在閃電中泛著磷光。她指尖纏繞的紡線連著二十米外的織機,金絲銀線正編織著塔裡木河流域圖。
哥來得真巧。她踢開腳邊的防汛沙袋,露出底下鎏金的波斯經卷匣,正想用新織的艾德萊斯綢,給你辦公室換套窗簾。
李玄策扯開最近的文件櫃,防汛值班表全變成了羊皮卷軸。他抓起浸透亞麻籽油的帆布抖開,98年抗洪英雄的集體照上,妹妹正站在本該是他的位置。
防汛銅粉混著茜草染汁?紫外線燈掃過簽名處,李玄策的聲音像繃緊的鋼絲,連紡織廠染坊的明礬定色法都用上了,就為了偽造我的筆跡?
織機突然發出裂帛聲。李月竹扯斷經線,那些金絲竟是從防汛勳章上熔煉的。哥知道防汛帆布浸透雨水後的顯影原理嗎?她蘸著雨水在帆布上寫字,茜草紅的李玄策三字在紫光燈下滲出血色,就像九八年你在潰壩點打下的木樁——水位越高,真相藏得越深。
驚雷炸響的刹那,李玄策掀翻整櫃羊皮卷。泛黃的防汛日誌在空中散開,每頁都拓印著波斯地毯的八角星紋。塔中油田的輸油管需要新塗層。李月竹用紡梭挑起張圖紙,上麵用羊毛脂畫著克孜爾千佛洞的方位,我不過是用防汛物資,給絲綢之路換了件衣裳。
暴雨順著氣窗潑進來,李玄策的製服緊貼在後背。他摸到帆布邊緣的防偽水印——本該是水利部徽章的位置,此刻浮現出妹妹私刻的字篆印。
那些失蹤的防汛編織袋...他喉嚨像塞了濕棉花,裡麵裝的不是砂石,是敦煌經卷?
織機突然織出朵帶血的雪蓮花。李月竹咬斷線頭,將染紅的經線纏在手腕:就像哥把真正的防汛日誌,藏在莫高窟北區的暗格裡。她突然掀開地磚,泡在江水裡的麻袋正滲出壁畫顏料,不過換了種保存文明的方式。
李玄策的紫外線燈摔在地上,藍光掃過牆麵。浸透桐油的防汛帆布在雨中泛起漣漪,無數個偽造的簽名在閃電中連成鎖鏈,將九八抗洪紀念碑纏成木乃伊。
祖宅正廳的田黃石供桌上,父親遺留的和田青玉扣在雷聲中裂成十三瓣。李玄策將最大殘片按進防汛英模紀念牌時,玉屑在青銅浮雕的荊江大堤上劃出北鬥七星。李月竹默不作聲地拾起六塊碎玉,將它們縫進波斯地毯的駝毛經線——那些玉碴在經卷匣裡與克孜爾壁畫碎屑摩擦,十年後會發出指引灰燼的蜂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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