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深秋的加州理工實驗室,李念墨在儲物櫃前翻找示波器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硬幣落地的清脆聲響。一枚泛著銅綠的民國舊幣滾到她運動鞋邊,幣麵上袁世凱的衣領紋路間,竟嵌著粒芝麻大小的電子元件。
這是你爸周歲時攥在手心裡的。沙啞的吳語從背後傳來,穿藏青中山裝的老人彎腰拾起硬幣。李念墨聞到他身上混合著檀香與鬆節油的古怪氣味,像極了父親修理舊電視機時工作間的味道。老人腕間的電子表突然發出尖銳蜂鳴,表麵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倒計時數字在裂縫間跳動:274天13小時。
實驗室的日光燈管驟然熄滅。黑暗中,硬幣表麵的電子元件突然亮起幽藍微光,在牆上投射出模糊的監控畫麵——四十年前的蘇州電子廠裡,繈褓中的父親正被個穿中山裝的青年塞進配電箱,而那個青年的臉,分明與眼前老人布滿皺紋的麵容重合。
玄策四十虛歲前,得把他的命數藏在顯像管裡。老人將硬幣按進她掌心,金屬的寒意直透骨髓。通風管道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伴隨著某種電子設備過載的滋滋聲,由遠及近。老人猛地推開西窗,九月加州的陽光斜照進來,他手腕內側的青色胎記竟與父親左臂的印記如出一轍。
李念墨的喉嚨發緊:您是說...我爸他...話音未落,窗外梧桐樹的投影突然在水泥地上扭曲成數字鐘的形狀,血紅的2008.4.23在光斑中閃爍。老人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濺在實驗報告紙上,暈染出個詭異的八卦圖。
從今天算起,每隔七天往老宅寄台舊電視。老人從帆布包裡掏出捆泛黃的《無線電》雜誌,書頁間夾著的茉莉乾花突然簌簌掉落,顯像管裡要裝著玄策的...他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警鈴聲吞沒,走廊儘頭的消防噴頭開始瘋狂旋轉,水霧中浮現出無數跳動的雪花點。
三個月後的蘇州老宅,李念墨蹲在堆滿電視機的客廳裡。父親最寶貝的那台長虹牌彩電後蓋微顫,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顯像管裡掙紮。她按照老人留下的圖紙,將父親穿過的舊工裝剪成布條,蘸著雄黃酒纏繞在電視機外殼上。
丫頭你搗鼓什麼呢?李玄策端著茶缸走進來,腕間的電子表突然黑屏。布滿劃痕的玻璃表麵下,有團暗紅色物質在緩慢蠕動。李念墨瞥見父親後頸的胎記正在滲血,在白色襯衫領上洇出銅錢大小的痕跡,與老人咳血染就的八卦圖分毫不差。
2008年清明夜,姑蘇電子廠舊址飄著細雨。李玄策蜷縮在2號車間的鐵皮櫃裡,懷抱著台改裝過的牡丹牌電視機。櫃門外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響,混著老式示波器特有的嗡鳴。他死死盯著腕表,液晶屏上的倒計時還剩最後三小時——隻要捱過今夜子時,那個從祖父輩傳下的詛咒就會...
顯像管突然自主亮起,雪花屏裡浮現出女兒嬰兒時的影像。畫麵中的小念墨突然轉頭直視屏幕,瞳孔變成詭異的灰白色:爸爸,它們找到配電室了。李玄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二十年前父親失蹤那夜,監控器裡的父親也是這樣隔著屏幕發出警告。
整排流水線上的電視機同時炸出電火花,青煙中浮出無數半透明的人形。這些由電磁乾擾形成的鬼影,正沿著四十年前的電路布局包抄而來。李玄策顫抖著咬破手指,在電視機外殼畫下老人傳授的符咒,血珠滲進散熱孔的瞬間,四百台電視同時播放起1988年的春晚錄像。
當《西遊記》片頭曲響起的刹那,詛咒具象成的電磁風暴在車間中央凝結成漩渦。李念墨衝進廠房時,正看見父親將那個民國硬幣塞進電視機高頻頭。硬幣表麵的電子元件迸發刺目藍光,所有鬼影如退潮般縮回供電箱,而父親的身影正在信號乾擾中逐漸透明。
去寒山寺功德箱...李玄策最後的囑咐被電流聲撕碎。李念墨撲到電視機前時,隻捕捉到屏幕裡一閃而逝的畫麵——穿中山裝的老人站在雷雨中的配電房前,手腕係著根浸血的紅線,線的另一端沒入1988年的夜空。
2008年4月23日子時,寒山寺的銅鐘在暴雨中震顫。李念墨渾身濕透地跪在功德箱前,將最後一台貼著父親生辰八字的電視機後蓋投入箱中。電子表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所有功德箱突然自主搖晃,箱縫中滲出暗藍色的熒光。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烏雲時,渾身泥水的李玄策出現在寺門外。他腕間的電子表徹底碎裂,表盤下的暗紅色物質已凝固成八卦圖案。父女倆隔著沾滿露水的蛛網相望,那些銀絲在朝陽下泛著金屬光澤,隱約組成了個四十年前的日期——1968年4月23日,正是李玄策的出生日期。
在歸家的渡輪上,李念墨發現父親中山裝第三顆紐扣背麵,刻著與老人電子表上相同的倒計時數字。而此刻的渡輪駕駛艙裡,船長正對著突然黑屏的雷達咒罵,沒人注意到顯示屏的雪花點中,有個穿藏青中山裝的身影正隔著四十年的時光,對鏡整理印有安全生產字樣的搪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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