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儀綠光在瓷磚上暈染出青銅色漣漪,方清墨用指甲刮蹭著丈夫無名指上的防汛繭。主治醫師三小時前的話仍在回響:中樞神經就像三峽大壩的閘門,需要特定頻率的聲波共振......
她忽然捏緊防汛懷表,鏽蝕的表鏈在寂靜中發出1991年墨水河防汛警報的嗡鳴。女兒念墨在陪護床上蜷成胎兒的姿勢,手中青銅七巧板折射的月光正勾勒出產房吊瓶的輪廓。
監護儀的滴答聲碾碎夜色,方清墨將李玄策生鏽的防汛懷表貼在胸口。表殼裂縫裡滲出的銅綠染汙了病號服,卻讓她想起1987年秋雨中的初見——那時表盤裡卡著的槐花瓣,正像此刻女兒念墨蜷縮在陪護床上的姿勢。
你總說這破表比念墨年紀還大。她蘸著溫水擦拭丈夫龜裂的唇紋,指腹蹭到他下頜1998年搶險時留下的焊疤,那年你追到古籍室,表鏈上還纏著防汛站的警戒線。
窗外的急救推車碾過走廊,金屬輪轂聲與記憶中的防汛警報重疊。方清墨突然攥緊李玄策泛青的指尖,仿佛又看見十四年前白裙少女抱著搪瓷盆,在暴雨裡踉蹌著撞進他懷裡。
當時草帽簷的雨水全灌進我衣領,你卻把最後一個搪瓷盆頂在頭上當傘。她笑著將丈夫的手掌覆在臉頰,防汛繭蹭著淚痕像粗糲的砂紙,那盆底補的銅片,現在醃酸菜時還會泛出青綠色的沫。
念墨在夢中囈語,青銅七巧板從指縫滑落,碰撞瓷磚的脆響驚醒了鐵皮房裡的冬夜。方清墨把丈夫的掌心翻過來,露出虎口處1991年疏通閘機時留下的月牙形傷疤:你非說這疤像三峽的泄洪道,每次念墨發燒,你就用這裡貼她額頭試溫。
消毒水氣味突然濃烈起來,混著記憶中的柴油味在鼻腔翻湧。她望見輸液管裡倒流的血珠,恍惚又見李玄策舉著改造的產鉗衝進臨時產房,防護鏡上的銅粉簌簌落在新生兒皺巴巴的臉上。
95年洪峰來得比預產期早,你在泄洪閘上接衛星電話,安全繩把腰勒得紫紅。方清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念墨第一聲哭被你柴油機的轟鳴蓋過,你卻對著電話喊我閨女在跟洪水比嗓門
月光透過百葉窗在病床投下柵欄狀陰影,像極了古籍室雕花窗欞的投影。她忽然抓起女兒枕邊的七巧板,青銅片拚出的甲骨文字正在李玄策胸口泛潮:還記得你指著《水經注》裡的河圖說,等安頓了要在黃河入海口埋個青銅匣?
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蜂鳴,方清墨看見丈夫脖頸處的青筋如汛期暴漲的支流。她慌忙用防汛懷表壓住他抽搐的右手,生鏽的表鏈竟開始逆向旋轉,1994年的春分夜從裂縫裡滲出來——那晚李玄策渾身沾著機床廠的銅屑,把新領的防汛站副主任聘書墊在搪瓷盆底,掏出裹了三層油紙的銀鐲子:這個比鋼圈軟,硌不著念墨。
你總哄閨女說鐲子是鎮河神的法器。她顫抖著撥開丈夫被冷汗浸透的白發,可她早發現內圈刻著咱倆的名字縮寫,就像你補盆底的銅片上......
念墨突然在陪護床上翻身,七巧板組成的字瞬間散落。方清墨感覺掌心下的手指猛然弓起,李玄策的防汛繭滲出冰涼的青綠色液體,順著表鏈滴落在2003年非典時的記憶裡——他隔著隔離區玻璃畫防洪圖,哈氣在窗上凝成白霧:等疫情過去,咱們帶念墨去壺口瀑布,我熔了七個防汛哨做青銅鈴......
老李你看!方清墨突然舉起女兒拚到一半的七巧板,青銅片在月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暈,念墨把你當年畫的河洛圖拚出來了!她的眼淚砸在丈夫1998年植皮手術留下的瘢痕上,那處皮膚突然開始泛出新鮮的銅色。
監護儀的波紋開始呈現奇異的潮汐曲線,像極了墨水河二十年一遇的洪峰圖譜。方清墨聽見丈夫喉間發出砂石摩擦般的輕響,仿佛1991年他們共修的閘機正在艱難重啟。她抓起女兒滾燙的小手按在李玄策心口,三枚重疊的心跳震得防汛懷表叮當作響。
那年你說要給我買真絲旗袍......她的哽咽被突然響起的防汛警報聲切斷——不是記憶中的電子蜂鳴,而是從走廊儘頭真實傳來的急救廣播。月光在這一刻變得粘稠如羊水,李玄策的眼角突然滾落一滴青銅色淚珠,在枕巾上洇出北華大學暴雨中的青磚小徑。
念墨驚醒時,看見母親正用防汛懷表接住父親第二滴淚。青銅液體在表盤裡凝聚成微型的三峽大壩輪廓,而散落的七巧板正在地磚上自動拚出甲骨文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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