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漁人碼頭的霧笛聲裡,李念墨數著唐人街青石板上的銅錢紋,在寶華檀坊褪色的匾額前駐足。玻璃櫥窗內,一柄湘妃竹骨折扇正緩緩旋轉,灑金絹麵上的《寒山問道圖》,與祖父書房那幅題著長庚醉墨的舊畫如出一轍。
光緒年的蘇工。穿香雲紗褂子的店主掀開紫檀匣子,翡翠扳指劃過十六根竹骨,這透骨雕的絕活——他將扇骨迎向天井漏下的殘陽,0.2毫米的竹片突然透出星芒,匠人要含著夜明珠,在冬至子時借著地氣震動走刀。
李念墨的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竹骨,玻璃櫃突然映出街角《世界日報》頭版——金門大橋車流稀疏如老太婆的牙縫。她摸出祖父留下的銅框放大鏡,鏡麵掃過第三根扇骨時,牆上的光斑突然凝成斷續的圓點。
後生女識貨。店主突然用粵語高聲道,枯槁的手掌拍在泛黃的賬本上。紙頁翻飛間,半張民國當票飄落櫃台,墨跡暈染處隱約現出二字。門外海腥味驟濃,穿皮夾克的陳九斤撞開店門:阿伯,上回說的海南黃檀......
話音卡在喉嚨裡。這個曾駕改裝漁船從都江堰救出李玄策的跑船漢子,此刻盯著李念墨腕間的五帝錢手繩——那是十二歲生日時祖父用實驗室的青銅殘片熔鑄的。他皮夾克內袋露出的《星島日報》,頭條雷曼兄弟股價暴跌的油墨尚未乾透。
店主鎏金懷表忽然鐺鐺作響,震得博古架上的線香青煙一顫。李念墨的放大鏡停在第七根扇骨,光斑在《申報》影印版上拚出辰時三刻。陳九斤突然抓起檀香粉往銅爐裡撒,煙霧升騰間,店主指甲挑開扇骨榫卯,薄如蟬翼的竹膜上竟是用犀角刀刻的道觀立體圖。
叮——後巷傳來鐵桶翻倒的脆響。陳九斤摸出包白沙煙,在錫紙上快速勾勒瓦楞走向,筆尖突然戳破第七道橫梁位置。街對麵兩個戴洋基隊棒球帽的男人正在翻報紙,3月西藏事件的新聞配圖裡,經幡殘片掛在鏽鐵絲網上。
你祖父當年托我保管這物件時,華爾街那幫豺狼還沒學會用電腦吃人。店主渾濁的眼珠映著漸暗的天光,翡翠扳指叩響玻璃櫃。他掀開櫃台下的紅木托架,三根線香燃出的煙跡突然扭曲成蛇形,李教授說這世道要變天時,我當他醉話,哪知......
李念墨的放大鏡停在第十根扇骨,光斑在牆磚縫裡拚出申酉之交。暮色中的唐人街突然響起救護車警笛,陳九斤抓起《僑報》蓋住道觀圖,經濟版次貸毒丸蔓延的標題下,油墨數字正滲化成團團黑影。
當店主的翡翠扳指第三次叩響玻璃,李念墨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的雪夜。祖父在斯坦福實驗室捧著青銅殘片,鏡片後的眼睛映著跳動的光譜儀:墨墨,有些秘密要刻在比芯片更永恒的東西上。
阿女!陳九斤突然用川音低喝,報紙下的手背青筋暴起。霓虹燈逐次亮起,映得玻璃櫃裡的折扇忽明忽暗。棒球帽男人耳後的蛇形刺青在路燈下一閃,那分明是祖父實驗室失竊圖紙上的標記。
店主顫巍巍捧出景泰藍香爐:帶這把扇子給你祖父。爐灰裡半截線香排列成北鬥狀,當李念墨觸到第三根扇骨,竹片突然彈出半寸——夾層裡的魚膠絲絹上,隕鐵粉繪製的道觀平麵圖正幽幽發亮,與母親去年寄來的青城山速寫本某頁嚴絲合縫。
碼頭方向突然傳來爆炸聲,火光映紅店堂雕花窗欞。陳九斤拽著李念墨往後門退時,瞥見《紐約時報》號外正在報童手裡翻飛:次貸危機引發全球股災的標題下,金門大橋在濃煙中如同祖父實驗室裡將斷未斷的青銅鎖鏈。
喜歡金蘭厭勝劫請大家收藏:()金蘭厭勝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