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晨光掠過太和殿的琉璃瓦,驚起簷角銅鈴裡的宿鳥。李念墨仰頭望著藻井中央的鎏金盤龍,龍須末端懸著的聖火裝置折射出七色光斑,在她靛藍布衫上織出流動的虹。昨夜液氮工廠的寒氣還凝在睫毛,此刻卻被春陽融成細碎的水鑽。
小李同誌,勞煩看看這鬥拱。穿中山裝的老工程師招手,眼鏡鏈子隨著他指向藻井的動作輕晃。李念墨踩上腳手架時,楠木特有的沉香鑽進鼻尖,那三十六層鬥拱的榫卯縫隙裡,竟嵌著極細的銀絲,在陰影裡泛著冷光。
她伸手輕叩最上層的雲紋拱,指尖傳來的震顫竟與懷表秒針同頻。這分明是父親修複白雲觀三清殿時用過的雷音榫——將青銅簧片藏於木作,遇特定頻率便會共鳴。腳手架忽然輕晃,張工程師扶住她手肘的刹那,袖口露出截紅繩,繩結樣式竟與昨夜液氮工廠那枚銀鎖片如出一轍。
您看這第八重如意拱。李念墨佯裝未察,指尖劃過暗紅色漆麵下的凹槽,若在此處加裝銅箔,或許能增強...話音未落,藻井深處突然傳出梵鐘般的轟鳴。盤龍口中的聖火裝置驟然亮如白晝,驚得梁間燕子亂飛,翎羽擦過她發間的翡翠蓮蓬簪。
太和殿外忽然人聲鼎沸。漢白玉廣場上,三百名樂工正在調試編鐘。李念墨望見東側銅鶴香爐升起嫋嫋青煙,那煙跡在空中凝成北鬥狀,與昨夜廠區冰晶排列的星圖遙相呼應。她忽然想起母親實驗室那台老式示波器,熒光綠波紋與眼前青煙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直播信號測試開始!場務的呼喝驚破晨霧。李念墨扶著蟠龍金柱滑下腳手架,掌心觸到柱礎浮雕的浪花紋時,突然摸到處極淺的刻痕——正是父親筆記裡記載的鎮海符,轉折處還沾著九十年代特有的朱砂粉。
正午驕陽攀上螭吻時,異變陡生。盤龍口中的聖火突然爆出刺目電弧,周遭空氣裡浮出青紫色光暈。李念墨頸後的寒毛根根豎起,這分明是強電磁場的征兆。她轉身欲尋張工程師,卻見那人正在調試鬥拱間的銅箔,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快看銅鶴!場務的驚叫劃破混亂。東側香爐旁的五彩銅鶴突然昂首,長喙銜著的蓮花燈盞迸出火星。李念墨衝過去時,嗅到燈油裡混著白雲觀的降真香——這味道她五歲那年曾在母親實驗室聞過,當時母親正在修複件雷擊過的青銅器。
指尖觸到銅鶴羽翼的刹那,李念墨忽然摸到暗格。鶴腹中空處藏著半截焦黑的桃木劍,劍身纏著的五色絲絛已褪成灰白,卻仍能辨出正一教的雲篆紋樣。這分明是白雲觀去年失竊的鎮山法器驚雷令殘片!
接住!老工匠拋來捆銅線。李念墨將殘片貼在鶴頸七寸處,順勢將銅線繞上鬥拱飛簷。當最後一圈銅箔纏住東南角嘲風獸的犄角時,空中突然炸響春雷。聖火裝置迸出的電弧竟順著銅線遊走,在三十六層鬥拱間織成金網,將電磁場牢牢鎖在藻井之內。
直播屏幕忽然閃爍。李念墨瞥見某個分屏畫麵裡,海外某座城市的聖火護衛隊正被蒙麵人圍堵,人群舉著的橫幅上印著變形金剛圖案——與她昨夜在液氮工廠外見到的某個符號相似。但未及細看,畫麵已切回太和殿全景,三百編鐘齊鳴的聲浪淹沒了所有雜音。
暮色降臨時,李念墨獨自檢查銅鶴暗格。殘片背麵用隕鐵粉寫著丙戌年重陽封,正是父親筆跡。她忽然想起那個暴雨夜,父親渾身濕透衝進書房,懷裡抱著個油紙包說要送去白雲觀——原來那日他護住的,正是這截雷擊木。
華燈初上,張工程師遞來搪瓷缸子:喝口茉莉香片壓壓驚。李念墨接過茶缸時,瞥見他腕間紅繩突然繃斷,銅錢墜子滾落在地——正是至元通寶,與她昨夜在工廠承重柱裡找到的那枚年號相同。
張工祖籍可是江西龍虎山?她狀似無意地發問,指尖摩挲著茶缸上先進生產者的褪金字樣。對方斟茶的手微微一滯,滾水濺在牡丹花紋的搪瓷麵上,燙出一圈白痕。
夜風掠過太和殿的九千三百一十一隻脊獸,帶來景山槐花的甜香。李念墨踏著滿地月影走向東華門,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清越鶴唳。抬頭望去,那隻銜燈的銅鶴喙尖正凝著滴露水,月光穿過水珠,在宮牆上映出幅微縮星圖——北鬥杓柄所指,恰是液氮工廠的方向。
她摸出隨身攜帶的羊脂玉平安扣,對著月光細看。玉中沁色不知何時蔓延成符咒模樣,與銅鶴腹中的驚雷令殘片紋路絲絲入扣。遠處傳來夜巡侍衛的梆子聲,三更天的薄霧裡,似乎有人影閃過廡房轉角,青布衣角繡著北鬥七星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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