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祁連山隘口時,二十三號烽燧台上的銅鏡陣列泛起血光。李念墨將羊皮水囊貼在滾燙的岩壁上,看著水珠還未滲出就被戈壁熱風舔儘。她數著烽堠垛口裡斜插的十二麵青銅鑒,每麵古鏡邊緣都鏨著不同星宿,鏡背的綠鏽裡藏著道觀特有的雲雷紋。
小李同誌,換防時辰到了。老魏班長提著馬燈爬上石階,燈罩上結著層鹽霜。這個戍邊二十五年的老兵,總愛用刺刀在烽燧牆上刻正字,最近幾道刻痕裡混著暗紅色,像是摻了朱砂。
李念墨將最後半壺涼茶倒入銅鑒凹槽。水麵映出對岸山脊的異動——三簇反光以北鬥之形明滅,正是聖火護衛隊約定的暗號。她摘下母親送的翡翠簪子,簪頭劃過水麵時,波紋將星光折成三短兩長的漣漪,恍如千年前戍卒用煙火傳遞的平安火。
東南巽位,七裡溝有動靜。新兵阿旺突然攥緊胸前的嘎烏盒。這個藏族小夥總說能聽見烽燧地底的銅鈴聲,此刻他耳廓緊貼岩壁,青銅鑒裡的水麵忽然騰起細密氣泡,像是地脈在嗚咽。
老魏從彈藥箱底層摸出本泛黃的通關文牒,紙縫裡夾著半張1974年的《參考消息》。五年前修地窖挖出的物件,他用刺刀挑開封麵,露出扉頁上褪色的太極圖,寫日記的道士,最後幾頁畫滿這種符咒。
李念墨指尖撫過洇化的墨跡,忽覺簪子發燙。那些符咒走勢竟與父親實驗室的應力曲線圖暗合,最末頁的星象圖標注著戊子年四月初八,正是三天後的日期。地窖深處忽然傳來陶甕碎裂聲,二十年前埋下的青稞酒香混著硝石味漫上石階。
照明彈!阿旺的吼聲撕破夜幕。對岸山坳炸開數道慘白光芒,七輛改裝皮卡卷著沙塵撲向國境線。李念墨瞥見車鬥裡晃動的長柄器械,握簪的手猛地收緊——那些器械末端閃爍的藍光,與三清殿失蹤的雷擊木法器如出一轍。
老魏踹翻彈藥箱,箱底竟藏著麵漢代日光鏡。鏡麵擦過烽燧牆磚的瞬間,二十三麵銅鑒同時嗡鳴,將殘陽餘暉聚成赤金光束射向西北。七十裡外的二十四號烽燧立刻回以三道紫光,光柱掃過處,潛伏在衝溝裡的邊防武警如黑蟻出穴。
接老祖宗的慧根!老魏將日光鏡塞給李念墨,自己拎起五六式衝鋒槍。鏡麵觸到她掌心的刹那,翡翠簪子突然映出密密麻麻的銘文,正是父親筆記裡提過的天目陣。她將鏡麵傾斜三十度,二十三道光束突然擰成螺旋,在武裝分子車前織出光網。
阿旺摘下嘎烏盒裡的九眼天珠,按在道士日記的星象圖上。地窖深處傳來悶雷般的震動,埋在地脈裡的十二尊鎮煞銅牛同時低吼。衝在最前的皮卡突然失控,車頭供奉的藏傳佛像裂開縫隙,湧出汩汩黑水。
是苯教的黑經!阿旺瞳孔收縮,天珠在星象圖上燙出焦痕。李念墨翻轉日光鏡,翡翠簪尖劃過鏡背雲雷紋,二十三麵銅鑒突然調轉方向,將月光聚成銀針刺向黑水。蒸氣騰起的刹那,她看見黑水裡浮出細小的梵文,正是白雲觀藏書樓失竊的《鎮龍卷》殘頁。
老魏的子彈擦著銅鑒邊緣沒入夜色,擊中某輛皮卡的油箱。爆燃的火光裡,有個戴狼牙麵具的身影舉起骨笛,笛聲竟與銅牛鎮煞的轟鳴共振。李念墨腕間的羊脂玉鐲突然發燙,那是母親研究所的試製品,此刻玉紋裡滲出金絲,在日光鏡上勾出北鬥陣圖。
坎位注水!她將翡翠簪子插入銅鑒凹槽。阿旺掄起青稞酒壇潑向鏡陣,酒液遇光燃成幽藍火焰,順著光路燒向骨笛。戴麵具的人影踉蹌後退,露出脖頸處的刺青——雙魚環繞的八卦,與道士日記末頁的印記完全吻合。
地窖突然傳出石板挪動聲。老魏循聲望去,見鎮煞銅牛的基座裂開縫隙,露出半截柏木匣。匣內躺著柄銅鏽斑駁的漢代鉤鑲,刃口刻著戊子年四月初八,煞衝北鬥,正是星象圖標注的日期。他揮刃斬斷某條無形絲線時,七十裡外的烽燧群突然次第亮起,將國境線織成光鏈。
子夜時分,最後一縷汽油彈的餘燼被沙塵掩埋。李念墨倚著烽燧牆清點銅鑒,發現西北角那麵竟映著兩重月影。阿旺用刺刀撬開鏡背,掉出卷用鮫綃包裹的帛書,展開竟是《天目陣》全卷,落款處鈐著白雲觀知客堂印。
五月初八...老魏摩挲著銅牛基座的刻痕,突然指向崗哨牆上的老黃曆。被紅圈標注的5月12日下方,有人用鋼筆添了行小字:地龍翻身後,開陽位補陣。李念墨心頭驟緊,想起父親在汶川考察時寄來的家書裡,也曾提過開陽星黯,當以金氣鎮之。
啟明星亮起時,換防車隊卷著沙塵抵達。李念墨將帛書收入行囊,指尖觸到個硬物——那柄漢代鉤鑲的吞口處,不知何時嵌進了母親失蹤的翡翠耳璫。她望向東南天際,隱約瞧見三道流光劃過夜空,恰似千年前戍卒點燃的平安火,照著絲綢之路上星羅棋布的烽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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