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江邊的晨霧還未散儘，李玄策的布鞋已經踩碎了通訊站門前凝結的露珠。這座青磚灰瓦的院落掛著蜀香臘味坊的木牌，簷角垂下的柏樹枝在風裡簌簌作響，掩住了二樓窗欞間若隱若現的銅絲天線。
李師傅，熏肉的火候總不對。穿藍布圍裙的小趙迎上來，袖口沾著的鬆木屑裡混著幾粒電子元件。他掀開西廂房熏爐的鑄鐵蓋，濃煙裡二十台軍用發報機正在運轉，暗紅的指示燈像極了懸掛在梁上的臘腸油光。
李玄策摸出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景泰藍羅盤，孔雀藍的琺琅麵映著晨光，指針卻像被無形的手撥動著亂顫。他記得父親在都江堰水文站工作時，常用這物件測量岷江暗流——此刻指針的狂舞，竟與昨夜收音機裡說的太陽黑子爆發不謀而合。
把三號線的柏樹枝換成艾草。他話音未落，東牆整排醃菜缸突然嗡嗡震動，缸口封泥裂開細紋。二十年前父親遇難前夜，家裡那缸泡椒水也是這樣無風起漣漪。
閣樓突然傳來撲棱聲。李玄策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上去，看見八十年代備戰時留下的火腿形鉛罐在梁下搖晃，罐身結著經年的油垢。他踮腳擰開罐底暗扣，成群信鴿振翅而出，翅膀上金粉在光束裡落下細碎的光雨——每片金箔都嵌著微縮膠卷。
今早收到七封電報全成了亂碼。小趙遞上電報紙，李玄策嗅到墨香裡混著桂花膏的氣息——這是妻子方清墨研製的顯影藥水味道。果然，當他把紙張貼近熏爐的餘溫，那些看似無序的斑點竟顯出緬甸語的采購清單。
忽然有鴿子撞在窗欞上。李玄策捧起這奄奄一息的信使，發現它右腳環暗藏玄機：鎏金的竹節紋裡嵌著粒翡翠，正是女兒念墨滿月時方清墨打的那枚長命鎖邊角料。他顫抖著取出翡翠按進羅盤背麵的凹槽，磁針終於指向正北，羅盤內層緩緩轉出張泛黃的電碼表。
通知炊事班熬花椒水！他衝著樓下喊，聲音驚飛了梁上的鴿群。鉛罐陰影裡突然掉出捆用魚鰾膠封存的電報，日期赫然是1988年父親失蹤那天。當他把這些陳年密電鋪在醃菜缸沿，潮濕的水汽竟讓字跡重新排列組合，拚出父親手繪的磁暴應對圖譜。
午時的日頭穿過臘肉縫隙，在水泥地上烙出斑駁的光影。李玄策將羅盤浸入熬好的花椒湯，銅製的二十八宿刻度在沸水裡泛出青芒。忽然有鴿哨聲自東南方傳來，他推開糊著油紙的木窗，看見隻通體雪白的信鴿落在晾衣竿上，尾羽染著川西特有的油菜花粉。
這是汶川觀測站的信使。小趙輕聲說。李玄策解下鴿子頸間的絲帛，發現上麵用針尖戳出的盲文，指尖撫過那些凸點時，突然想起三天前方清墨說青城後山的獼猴集體遷徙——這些細微征兆與此刻紊亂的電磁波，仿佛天地間某種無聲的預警。
暮色四合時，通訊站啟用了備用的莫爾斯電碼機。李玄策將改良後的羅盤綁在信鴿腳上，看著它們消失在漸暗的天際。最後一抹霞光裡，他注意到西廂房熏爐的鑄鐵紋路竟與羅盤上的河圖紋樣暗合，而那些所謂的臘肉油脂，實則是防電磁乾擾的特殊塗層。
當夜暴雨傾盆而至。李玄策守在滴水的屋簷下，突然聽見熟悉的振翅聲。歸來的信鴿羽毛上結著冰晶，爪間抓著片峨眉山冷杉的針葉——葉脈間用納米金絲繡著方清墨的筆跡：磁暴當空，金絲燕歸巢。
子夜時分，通訊站所有設備突然恢複正常。李玄策摸到羅盤背麵新出現的凹痕，那紋路分明是都江堰魚嘴地形圖。他望著梁上晃動的鉛罐，忽然明白父親當年為何要把軍用設備藏在臘肉作坊——原來人間煙火氣，才是最可靠的電磁屏障。
雨停時，東方既白。李玄策在晨霧中解開第七隻信鴿的腳環，膠卷裡顯影出方清墨站在唐槐下的側影。她手中握著的翡翠如意，正指向牆上那幅《緬甸礦脈圖》的某個坐標。風過處，晾曬的臘腸在鐵絲上輕輕碰撞，竟發出類似摩斯密碼的節奏，與遠處錦江的濤聲合成某種古老的韻腳。
喜歡金蘭厭勝劫請大家收藏：()金蘭厭勝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