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李玄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寒星般釘在她臉上,那眼神裡沒有絲毫猶豫,隻有一種近乎悲壯的坦然。“國家信任我李玄策,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不是讓我來打官腔、算小賬的!”他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更震撼人心的力量:
“這筆油錢——從我李玄策的工資裡扣!扣一輩子,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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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窗外的天色似乎更陰沉了,隻有他最後那句話,如同沉重的鼓點,在每個人心頭轟然回響。扣工資?一個副部級乾部的工資,在重建的汪洋大海麵前,杯水車薪!但這句近乎悲壯的宣言,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官僚程序的迷霧,刺穿了所有推諉算計的鎧甲。那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擔當,一種將個人完全押上的決絕!
陳上校猛地站起身,“啪”地一個標準的軍禮,臉上再無半分猶豫,隻有軍人的剛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是!李部長!保證完成任務!我立刻去辦!”他抓起桌上的軍帽,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出會議室,腳步聲在走廊裡急促地回蕩。
其他人,無論是交通廳的、財政的,還是對口支援城市的代表,全都怔怔地看著李玄策。撕碎的報表紙片還靜靜地躺在桌上,像一片片無聲的證詞。有人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空氣裡彌漫著一種複雜的情緒:震驚、羞愧、還有一絲被點燃的血性。
李玄策不再看他們,徑直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緊閉的窗戶。帶著濕氣的風猛地灌入,吹動他額前幾縷灰白的發絲。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西南方向,那是重災區所在,烏雲最濃重的地方。
蓉城郊外的加油站,混亂還在繼續。汽油刺鼻的味道揮之不去,老周像一頭困獸,蹲在自己的車輪旁,手指深深插進沾滿油汙的頭發裡,肩膀垮塌著。手機在褲兜裡震動個不停,是調度站打來的,他一個都沒接。排隊的卡車司機們小聲議論著,抱怨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沮喪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等待。
突然,一陣低沉而有力的轟鳴聲由遠及近,迅速變得清晰,壓過了加油站的喧囂。
這聲音……不對!
老周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循聲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隻見蓉城東北方向的低矮雲層之下,數架深灰色的龐然大物,正以驚人的速度掠過城市上空!它們有著寬厚的機翼和粗壯的機身,是運載能力極強的軍用大型運輸機!機身側麵鮮紅的八一軍徽在陰鬱的天色下,如同一抹刺破絕望的亮色,灼人眼目!它們飛得很低,帶著一種摧枯拉朽、不容阻擋的氣勢,巨大的引擎聲浪如同滾雷,碾過大地,震得加油站的玻璃窗都在嗡嗡作響。
“是……是運輸機!軍用運輸機!”有人指著天空,失聲喊道。
“好多架!這是往哪飛?”
“看方向……是北邊!北川!青川那邊!”一個熟悉路線的老司機聲音顫抖著喊出來。
老周呆呆地仰著頭,張著嘴,任由冰冷的雨絲飄落在臉上。那巨大的鋼鐵之鳥,一架、兩架……整整十架!排成壯觀的編隊,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堅定地衝破厚重的雲層,義無反顧地飛向那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它們的身影迅速變小,但那引擎的咆哮,仿佛還在耳畔轟鳴,震得他心頭發麻。
就在這時,他褲兜裡那個快被遺忘的手機,再次劇烈地震動起來。老周像是被驚醒,手忙腳亂地掏出來,屏幕上跳動著“調度站王頭”的名字。他顫抖著按下接聽鍵,把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
電話那頭,王頭的聲音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激動和難以置信的亢奮,幾乎是在吼叫,穿透了電流的雜音,也穿透了老周麻木的心防:
“老周!老周!聽到沒?!彆管油了!趕緊掉頭!回東站貨場!快!有飛機!軍用大飛機!我的老天爺啊……十架!整整十架!裝你那車鋼筋!直接空運去北川!北川中學工地上急等著打地基呢!馬上!立刻!這是死命令!快——!”
“轟——!”
最後那聲“快”,像是一道驚雷,終於徹底劈開了老周腦中那團絕望的迷霧。他握著手機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沒拿住。他緩緩地、僵硬地低下頭,目光再次落在那張擋風玻璃下的照片上。女兒的笑容依舊燦爛。渾濁的淚水,毫無征兆地,瞬間衝垮了堤防,從這個飽經風霜、被油價逼到絕境的漢子眼中洶湧而出,滾燙地淌過他粗糙的臉頰,砸落在冰冷、沾著油汙的地麵上。
他猛地抬手,用那同樣沾滿油汙和淚水的袖子,狠狠地、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再抬起頭時,那雙被淚水衝刷過的眼睛,雖然依舊布滿血絲,卻重新燃起了一簇火苗——那是希望,是絕處逢生的光。他不再看加油機,不再看地上的油汙,甚至不再看那依舊漫長的車隊。他像一頭被注入了全新力量的雄獅,猛地拉開駕駛室的門,沉重的身軀帶著一股風鑽了進去。
“砰!”車門被狠狠關上。
緊接著,那輛藍色重卡的引擎發出一聲沉悶而有力的咆哮,仿佛也在宣泄著積壓已久的鬱氣。龐大的車身在老周精準而迅猛的操作下,笨拙卻異常堅定地原地調頭,輪胎摩擦著濕滑的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它像一頭掙脫了無形鎖鏈的巨獸,不再理會身後那條絕望的長龍,不再等待那遙不可及的廉價油料,義無反顧地朝著蓉城東站貨場的方向,衝了出去!車尾卷起的泥水,在陰沉的天空下,短暫地劃出一道渾濁卻充滿力量的軌跡。
指揮部會議室的窗邊,李玄策依舊保持著佇立的姿勢。窗外,最後一架運輸機的尾跡也消失在了濃雲深處。他緩緩抬起手,揉了揉因極度疲憊而劇烈跳動的太陽穴。口袋裡,私人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屏幕上是妻子方清墨發來的簡短信息:
“玄策,災區新采集的土壤樣本,放射圖譜有異常尖峰。指向人為擾動。務必小心。——清墨”
李玄策的指尖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停頓了片刻。他默默收起手機,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依舊被陰霾籠罩的天空。雨絲,似乎更密了些。他知道,油價的驚雷隻是一個開始,廢墟之下,灰燼之中,更深的漩渦正在形成。而他,已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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