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嗚——”
十幾台經過特殊改裝的漁船聲呐同時啟動,不再是單調刺耳的探測脈衝,而是發出了低沉而悠長的共鳴。這聲音起初如同巨鯨深沉的歎息,穿透層層海水,直抵幽暗的海底光纜斷裂之處。緊接著,在周衛國精準的調控下,那悠長的聲波開始發生奇妙的變化。它們彼此交織、疊加,仿佛無形的織梭在海水中穿梭,竟漸漸編織成一段連貫、深沉的旋律。那旋律帶著海的遼闊,帶著礁石的堅韌,帶著穿越歲月風塵的滄桑與溫柔——正是那首撥動無數心弦的《鼓浪嶼之波》的曲調!沒有歌詞,隻有純粹而磅礴的聲波,如同無形的巨網,溫柔而堅定地籠罩向那不斷蔓延的青銅鏽跡核心。
就在這恢弘而深情的聲浪抵達海底的刹那,陳師傅猛地扳下扳手!
那道熔融的、閃爍著月華般純淨光澤的航天鋁液,如同九天垂落的銀河,精準地、源源不斷地注入甲板上的光纜斷口修複模具中。熾熱的銀流瞬間包裹住那猙獰的青銅鏽蝕斷麵,發出驚天動地的“嗤啦——”巨響!白氣衝天而起,與冰冷的雨水激烈碰撞。那頑固的、帶著千年詛咒般陰寒的青銅鏽跡,在至純的航天金屬熔液與蘊含著兩岸共同情感記憶的磅礴聲波雙重衝擊下,如同遭遇烈陽的堅冰,發出了尖銳刺耳、仿佛無數怨魂嘶鳴的“滋滋”聲!
金門島灘頭,林伯的心揪得緊緊的。他死死盯著海麵上那幾艘在風浪中沉浮的維修船,渾濁的老眼一眨不眨。女兒阿玲的臉龐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上一次通話時,她還笑著說等光纜修好,要給他寄廈門的餡餅。那艘最大的“閩漁修複號”周圍的海水,此刻正劇烈地翻騰著,無數細密的氣泡咕嘟咕嘟地湧上海麵,整個海麵仿佛煮沸了一般。更奇異的是,在那翻騰的氣泡和水霧之中,竟隱隱透射出一種純淨的、月光般的銀輝!這銀輝穿透陰沉的雨幕,將周圍一片海域映照得如同夢境。與此同時,一種低沉渾厚、難以言喻卻直抵靈魂深處的“嗡鳴”聲,仿佛來自大海母親的歌謠,透過洶湧的海浪聲,清晰地傳遞到岸上。這聲音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林伯心頭那沉甸甸的恐慌和不安,竟在這奇特的聲與光中,奇跡般地緩緩平複下來。
“海龍王…顯靈了?”林伯喃喃自語,隨即又用力搖搖頭。他猛地想起什麼,低頭看向自己腳邊菜筐裡那幾棵沾著新鮮泥土、葉片最為肥厚青翠的白菜。這是海峽這邊土地上長出的菜,帶著鹹腥的海風,也帶著泥土的厚實。一種源自土地和血脈的樸素信念湧上心頭。他不再猶豫,彎下腰,使出老農的力氣,將一棵棵飽含心意的大白菜奮力拋向那片翻騰著銀光與奇音的海域!
“吃吧!吃吧!吃了咱的菜,平平安安!”他大聲喊著,聲音被海風撕扯,卻充滿了虔誠的祈願。
碧綠的菜葉在空中劃出短暫的弧線,隨即被翻滾的浪花吞沒。就在那些菜葉消失的地方,奇跡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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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道優美的、閃耀著珍珠光澤的流線型背鰭破開銀光粼粼的海麵!是中華白海豚!它們如同大海的精靈,在翻騰的氣泡和神奇的聲光中輕盈地躍出水麵,劃出充滿喜悅和生命的弧線,又靈巧地鑽入浪花深處。其中一頭白海豚,甚至在入水前,用吻部輕巧地觸碰了一下漂浮在海麵上的一片碧綠菜葉。這充滿靈性的一幕,讓岸上一直緊張觀望的漁民們發出了一片帶著敬畏和希望的驚呼。
海底。深沉的聲波樂章已至最激昂深情的段落,那無形的聲浪彙聚成最強音,反複震蕩著、衝刷著光纜斷口處最後的青銅堡壘。當那象征著連接與思念的旋律核心——“鼓浪嶼四周海茫茫”——的聲波頻率被推至頂峰,與覆蓋在斷口上、已開始凝固的航天鋁錠那純淨的金屬分子結構產生完美共振的刹那!
“錚——啷啷!”
一聲清脆得如同琉璃破碎的巨響,並非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在所有關注者的心底猛然炸開!光纜斷口處,那最後一片頑固附著、散發著幽綠邪芒的青銅鏽跡,應聲龜裂!細密的裂紋瞬間布滿鏽殼表麵,下一刻,整塊鏽跡轟然崩解,化作無數細小的、閃著幽光的碎片,如同被陽光驅散的塵埃,被洶湧的海流瞬間卷走,消失得無影無蹤!斷口處,隻留下被純淨銀白色航天鋁材完美修複的光滑截麵,閃爍著穩定而充滿力量的光澤,如同一條被斬斷的血管,重新接駁,等待著血液與信息的奔流。
“閩漁修複號”甲板上,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成了!鏽沒了!!”
“通了!肯定通了!”
陳師傅布滿汗水和雨水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難以抑製的狂喜。他幾乎是踉蹌著撲到船舷邊的衛星電話旁,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憑著記憶,無比迅捷地按下了女兒阿玲在廈門的手機號碼。每一個按鍵都重如千鈞,又帶著焚心的渴望。
聽筒緊貼在耳邊,裡麵傳來漫長到令人窒息的撥號音。一秒,兩秒…風雨聲、海浪聲、隊員們的歡呼聲似乎都遠去了,世界隻剩下這單調的“嘟——嘟——”聲敲打在耳膜上,也敲打在他緊繃的心弦上。就在希望即將被這冰冷的撥號音凍結時——
“嘟…喂?爸?!”
一個清晰無比、帶著濃濃閩南腔調的年輕女聲,如同穿透陰雲的陽光,瞬間炸響在陳師傅耳邊!那麼近,那麼真實,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和突然接到電話的驚訝。
“阿玲!阿玲啊!”陳師傅對著話筒嘶聲大喊,聲音瞬間哽咽,滾燙的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毫無預兆地奔湧而出,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肆意流淌,滴落在濕冷的甲板上,“通了!玲啊!通了!爸聽見了!聽見了!”他像個孩子般語無倫次,隻是反複喊著女兒的名字,喊著“通了”。話筒那邊,阿玲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聲音一下子帶上了哭腔:“爸!爸!是你!信號好清楚!你那邊怎麼樣?風浪大不大?你沒事吧爸?”父女倆隔著冰冷的海峽,在重新暢通的電波兩端,泣不成聲,千言萬語都化作了哽咽的呼喚和確認平安的急切。
周衛國沒有加入歡呼的人群。他背對著激動的人群和那通跨越海峽的電話,魁梧的身影獨自倚在濕冷的船舷邊,麵朝金門島的方向。風雨依舊,但似乎不再那麼刺骨。他布滿硬繭的手指間,夾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目光穿透朦朧的雨幕,久久地凝視著對岸那片在夜色中已次第亮起溫暖燈火的土地。那燈火,星星點點,微弱卻執著地穿透雨夜,如同故鄉母親等待遊子歸航的眼睛。
他胸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潮汐,那低沉沙啞的哼唱,終於再次從喉間緩緩流淌出來,這一次,不再斷續,而是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溫柔與悠遠:
“海水鼓起波浪…鼓浪嶼遙對著…台灣島…台灣是我家鄉…”
歌聲低沉,融入了風聲、雨聲、海浪聲,也融入了身後那對父女穿越海峽、帶著淚水的笑語。冰冷的雨絲落在他剛毅的臉上,蜿蜒而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彆的什麼。他望著對岸的燈火,歌聲在唇齒間低徊,仿佛在用這不成調的旋律,將那道被無形咒力撕裂、又被凡俗之力縫合的海峽裂痕,一針一針,細細地縫補進這蒼茫的夜色與永恒的海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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