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東莞的風,刮在臉上帶著鐵鏽的腥氣。倒閉工廠的招工欄前,老劉裹緊洗得發白的工裝夾克,指尖掃過一排排招工啟事,紙張邊緣卷起焦黃,像被無形的火舌舔舐過。他停在一張簇新的招工表前——“輝煌電子廠急招熟練工”,鮮紅的印章鮮豔得刺目。表格下方,一行小字墨跡未濕:“誠邀加盟,共渡時艱。”老劉布滿老繭的手指懸在紙麵上空,微微發顫。兒子在老家讀高中,催繳學費的單子還揣在懷裡,硌著心口。
“老哥,也來碰運氣?”旁邊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湊過來,眼袋浮腫,聲音沙啞,“這廠子看著還行?”
老劉沒說話,隻是盯著表格上姓名欄後那片空白。空氣裡有種奇怪的甜膩,像是劣質香精混著鐵屑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氣,食指重重摁了下去。指腹觸及紙麵的刹那,一股冰錐似的寒意猛地鑽進骨頭縫!眼前招工表的墨色邊框驟然扭動,化作兩條糾纏的暗紅血蛇,猩紅的信子幾乎舔到他的鼻尖!老劉喉嚨裡“嗬”地一聲,身體僵直如鐵,直挺挺向後倒去。意識沉入深海前,他隻聽見周圍一片驚惶的尖叫,像受驚的鳥群炸開。
招工點亂成一團。倒下的不止老劉一個,七八個按過手印的工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麵如金紙,嘴唇烏青,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的起伏。人群驚恐地退開,圍成一個顫抖的圓圈。有人想上前扶,指尖剛觸到倒地工人的衣角,自己竟也晃了晃,臉色煞白地軟倒在地!
“邪門!這紙吃人啊!”一個穿褪色迷彩服的小夥子驚叫起來,聲音劈了叉。
恐慌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密集的求職人群中暈染開來。人們推搡著後退,一雙雙眼睛裡盛滿了失業的焦灼與新添的恐懼。那幾張印著“人牲契約”的招工表,在混亂中被踩踏、撕扯,詭異的暗紅蛇紋在碎紙片間若隱若現,如同地獄裂開的縫隙。
“念墨,鎖定信號源!”方清墨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背景是儀器高速運行的嗡鳴。她麵前的屏幕上,代表詛咒能量的暗紅色光斑正以東莞那個招工點為中心,毒藤般沿著通訊網絡和招聘網站的數據流瘋狂蔓延。
千裡之外,國安部某地下指揮中心。李念墨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蝶,屏幕代碼瀑布般滾落。他眼神專注,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信號源是動態加密的寄生咒文,附著在電子和紙媒招聘信息上傳播。爸,”他抬眼看向屏幕另一端的李玄策,“常規屏蔽會打草驚蛇,我需要一個覆蓋性強、能承載足夠正向信息能量的‘表層載體’進行覆蓋式淨化。”
李玄策站在巨大的電子地圖前,深藍色製服襯得他肩背挺拔如山嶽。地圖上,象征四萬億基建投資規劃的紅線,正從北京輻射向全國。“用這個。”他沉聲下令,指向屏幕上剛由發改委同步過來的第一批重大基建項目招標書電子文件,“把招標書的二維碼信息流,做成我們的‘盾’。念墨,把金蘭反咒紋的核心算法,嵌進去!”
李念墨眼神一亮:“明白!讓基建的鋼筋水泥,先築一道數字堤壩!”鍵盤敲擊聲驟然密集如急雨。
東莞,臨時征用的區體育館被改造成了巨大招聘會場。空氣汙濁,混合著汗味、劣質打印紙味和一種揮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甜腥。角落裡,幾張長桌拚成臨時隔離區,老劉和其他十幾個昏迷的工人靜靜躺著,臉色灰敗,睫毛上竟凝著細小的白霜。醫護人員束手無策,隻能掛上最基礎的生理鹽水。
“通知所有入場者,”李玄策的聲音通過現場指揮的周衛國傳達出來,冷靜如磐石,“立即下載‘國家再就業服務’app,掃描場內所有招聘信息二維碼!就說——這是獲取優先麵試資格的唯一通道!”
指令層層下達。很快,穿著紅馬甲的誌願者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大聲引導。迷茫的失業者們掏出五花八門的舊手機,笨拙地操作著。智能手機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一張張疲憊而困惑的臉。
“滴——”
“滴——滴——”
掃碼聲起初稀落,很快連成一片,像無數細小的雨點擊打窗欞。
李念墨的代碼洪流,攜帶著滿載基建宏圖與金蘭反咒紋的能量,順著這無數道掃碼的“門”,洶湧灌入被詛咒汙染的數據底層。體育館頂棚懸掛的幾塊巨大電子招聘屏上,那些滾動著的、隱約浮動著暗紅蛇影的職位信息猛地一顫!隨即,蛇影如同被強光灼燒的雪片,迅速消融、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每一個職位信息框邊緣,悄然浮現出淡淡流轉、充滿生機的金色蘭草紋路,如初春萌發的生機。
然而,角落裡那些紙質的、被撕碎丟棄的招工表碎片,那些實體媒介上的“人牲契約”暗紋,依舊頑固地散發著陰寒的氣息。老劉他們身上的霜氣,並未散去。
“紙上的咒,光靠數據流還不夠!”李念墨的聲音帶著一絲緊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絕望的情緒如同厚重的陰雲,沉甸甸壓在體育館上空。昏迷者家屬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續。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看著隔離區裡毫無知覺的丈夫,眼淚無聲地滾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就在這時,角落裡,一個沙啞的、帶著濃重湖南口音的嗓音試探著響了起來:
“……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
是那個穿迷彩服的小夥子。他緊緊攥著拳頭,目光死死盯著昏迷的同伴,像是在跟無形的怪物搏鬥,歌聲顫抖卻用力。
仿佛一粒火星濺入了乾燥的草原。
“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進風雨…”旁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鉗工,用滿是油汙的袖子狠狠抹了把臉,跟著吼了出來,聲音粗糲如砂紙。
“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摯愛的親人!”抱著孩子的母親猛地抬起頭,淚痕未乾,歌聲卻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再苦再難也要堅強,隻為那些期待眼神!”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搬運工、車工、紡織女工、年輕的畢業生……歌聲從零星幾點,迅速彙聚成一片洶湧澎湃的聲浪海洋!那是被生活重壓幾乎碾碎脊梁的人們,從靈魂深處榨出的最後一點光與熱,是不甘,是憤怒,是咬碎牙齒也要活下去的咆哮!
“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隻不過是從頭再來——!”
歌聲衝上體育館高聳的穹頂,撞擊著冰冷的鋼架,發出嗡嗡的回響。空氣在震顫!肉眼可見的、凝聚著無數草根生命意誌的淡金色聲波漣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一圈圈蕩漾開去!那些散落在地、散發著陰寒氣息的碎紙片,上麵的暗紅蛇紋在這飽含生存渴望的聲浪衝擊下,劇烈地扭動起來,發出細微卻尖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滋滋”聲!
聲波掃過隔離區。老劉睫毛上的白霜,悄無聲息地融化了,凝成一滴微小的水珠,順著眼角滑落。
角落裡,一台老舊的針式打印機突然“嘎吱嘎吱”地響了起來,聲音突兀卻帶著奇異的節奏感。是之前昏倒又被歌聲喚醒的老劉!他不知何時掙紮著坐了起來,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他麵前,正是那台從410章股災風暴裡幸存下來的、曾瘋狂打印出無數斷崖式下跌k線圖的打印機。此刻,一卷嶄新的打印紙正被它貪婪地吞入。
老劉布滿裂口的手指,顫抖而堅定地在布滿灰塵的鍵盤上敲打。屏幕上,不再是令人絕望的綠色折線。他調出了李念墨同步過來的、嵌著金蘭反咒紋核心算法的基建招標書二維碼模板。
“哢噠…哢噠…哢噠噠…”針頭在色帶上跳躍,在粗糙的打印紙上刻下一行行緊密的點陣。一張張簡陋的“簡曆”被吐了出來。紙上沒有華麗的履曆,隻有姓名、電話,以及一個占據了半幅紙麵的、線條剛硬、細節繁複得驚人的巨大金色二維碼——那是金蘭紋與基建藍圖的數字圖騰。
“拿著!”老劉的聲音嘶啞卻有力,抓起一把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油墨溫熱和打印機特有氣味的簡曆,塞給旁邊剛剛蘇醒、眼神還有些迷茫的工友,“去!去那些真招人的攤子!掃這個碼!告訴他們,咱能扛水泥,能紮鋼筋,啥苦都能吃!”
工友們愣愣地看著手中這張奇特的“護身符”。那金色的二維碼在體育館頂燈並不明亮的光線下,流轉著一種溫潤而堅韌的光澤,仿佛凝固的晨曦。
越來越多的求職者湧向那台老舊的打印機。哢噠哢噠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快,如同無數顆不甘沉寂的心臟,在重新搏動。一張張承載著金蘭反咒與生存希望的簡曆,從這台經曆過股災寒冬的機器裡湧出,傳遞到一雙雙布滿老繭、渴望重新抓住生活的手上。
體育館外,陰沉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隙。一束金黃的陽光斜斜地刺破雲層,正好落在那扇巨大的、印著“從頭再來”招聘會主題的玻璃門上。門內,歌聲未歇,人潮湧動,無數張印著金色符碼的紙片在傳遞、翻飛,像被希望點燃的、倔強飛舞的蝶。
喜歡金蘭厭勝劫請大家收藏:()金蘭厭勝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