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這座曾經機聲隆隆、燈火徹夜不熄的工業重鎮，此刻像一塊被投入冰水的烙鐵，驟然失卻了所有溫度與活力。鉛灰色的天空沉沉壓著，空氣裡彌漫著鐵鏽、劣質煤煙和一股揮之不去的、類似發酵垃圾的酸腐氣味。寬闊的馬路兩旁，廢棄的廠房如同巨獸的骸骨，黑洞洞的窗口俯瞰著下方聚集的人群。
人群像渾濁的潮水，湧動在昔日繁忙的廠區主乾道上。沒有組織的高亢口號，隻有一片嗡嗡的低沉喧嘩，夾雜著零星的、因焦躁而拔高的咒罵。幾張寫著“要吃飯”、“要活路”的簡陋紙板在人頭上方晃動。警察組成的人牆沉默地矗立在通往行政辦公區的路口，頭盔下的眼神警惕而疲憊，警棍緊握。
幾輛看似普通的黑色suv悄無聲息地停在一條背街巷道的陰影裡，車門打開，下來七八個身著便裝的人。為首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精悍男子，代號“山魈”，他環視四周，目光銳利如鷹隼，最後落在不遠處人群彙聚的核心區域。
“能量讀數怎麼樣？”他低聲問身邊一個戴著特殊眼鏡、手持一個形似平板電腦但布滿奇特紋路探測器的年輕女子“青鸞”。
青鸞的指尖在探測器邊緣快速滑動，鏡片後的眉頭緊鎖。“組長，不對勁。環境背景的‘怨憎’情緒指數確實超標，但…太集中了。像被什麼東西強行聚攏、壓縮在人群中心點附近，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場’。而且…”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有極其微弱的引導性波動，像是…低頻的共振信號，源頭不明，正在持續輸出。”
“厭勝術？”山魈眼神一凜。
“類似，但手法很糙，效率極低，像是…學徒的練手。”青鸞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寒意，“但效果是明顯的，它像鼓風機一樣，把本來的沮喪和不滿，吹成了恐慌和攻擊欲。”
山魈的微型耳麥裡傳來另一組隊員“諦聽”的聲音，他混在人群邊緣，如同一個失魂落魄的失業工人：“組長，確認。人群裡有幾個‘引子’，眼神不對，動作僵硬，在特定方位遊走，不斷用言語刺激身邊人，情緒爆發點都圍繞他們。網絡組那邊呢？”
幾乎同時，山魈的加密通訊器震動，來自國安部網絡監控中心的緊急簡報，文字在屏幕上快速滾動：“‘濁浪’行動監測：境外社交平台及特定暗網論壇，針對目標區域事件的信息投放量於10分鐘前激增300，內容高度一致，渲染‘崩潰’、‘暴力鎮壓’，配圖經深度偽造加工。投放軌跡經過多重跳板，最終指向境外某知名非政府組織服務器集群，該組織與西方多個反華智庫及情報機構有深度資金及人員往來。”
信息像冰冷的鐵塊，一塊塊砸在山魈心頭。內鬼煽動情緒，外部引導放大，低階厭勝術催化…內外聯動，虛實交織！他立刻將現場能量場分析報告、網絡攻擊簡報連同諦聽觀察到的“引子”情況，通過最高密級通道，壓縮打包，發送回部裡那個代號為“中樞”的終端。
國安部地下深處，代號“中樞”的指揮大廳燈火通明，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分割著衛星地圖、城市監控、網絡數據流、能量頻譜圖。屏幕中央，正是南方工業區的俯瞰圖，一個代表著異常能量彙聚的、不斷脈動的暗紅色光斑刺眼地標記在人群中心。
李玄策站在指揮席前，身影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凝重。他剛聽完地方負責人的緊急彙報，電話那頭的聲音竭力維持著平穩，但尾音的顫抖和背景隱約的嘈雜暴露了現場的巨大壓力。
“李部長，我們已經在儘力疏導，但人群情緒…很躁動，一點火星就可能…我們調集了所有能調動的警力…”
“知道了，民生是第一位的。”李玄策的聲音沉穩如山，瞬間壓下了電話線那端的慌亂，“保障物資供應渠道暢通，設立臨時救助點，讓基層乾部、工會、有威望的老工人下去，麵對麵解釋政策，承諾托底。穩住基本盤，不要讓恐慌蔓延到廠區之外。”
他掛斷電話，目光銳利地掃過剛剛接收到的“山魈”小組報告和網絡簡報。屏幕上，那個代表異常能量場的暗紅光斑如同一個危險的膿瘡，旁邊是瀑布般滾動的境外惡意信息流，以及諦聽標記出的那幾個可疑“引子”位置。
指揮大廳裡一片寂靜，隻有設備運轉的低鳴和操作員敲擊鍵盤的噠噠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玄策身上。他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子裡已沒有絲毫猶豫，隻剩下冰冷的決斷。
“啟動‘定風波’。”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整個大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命令一：地方力量，全力執行民生保障與情緒疏導方案，確保社會麵基本穩定。這是基石。”
“命令二：特勤組‘山魈’小隊，就地展開‘清心’符陣！目標，中和異常能量場，重點區域覆蓋那幾個‘引子’所在位置。行動務必隱蔽，避免引發新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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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三：網安中心，‘破壁’小組立刻上線！反向追蹤信息源頭，鎖定具體跳板服務器和操控節點。實施精準反製，癱瘓其傳播能力，同時投放我方準備的‘定心’信息流，對衝其影響。動作要快，要狠！”
“命令四：協調經偵、刑偵部門，徹查前期金融高管‘意外’死亡及失蹤案！‘靈異事務局’技術分析組介入，重點查找是否存在超自然或特殊技術手段乾預的痕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真相必須水落石出！”
一連串指令如同出鞘的利劍，瞬間激活了整個龐大的國家機器。指令通過加密網絡瞬間傳達到千裡之外的南方、遍布全國的網絡節點、以及各個相關部門的案頭。
南方工業區，背街小巷。
山魈接到指令，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清心’符陣，啟動！目標：中和異常場，重點覆蓋‘引子’方位！青鸞，持續監控能量變化！”
隊員們迅速從隨身攜帶的黑色金屬箱中取出特製的符籙。這些符籙並非黃紙朱砂，而是由特殊合金箔片蝕刻而成，表麵流淌著極淡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銀藍色微光。他們動作迅捷如風，借著廠房陰影、廢棄車輛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潛入人群外圍的預定位置——屋頂的水塔邊緣、巨大的廢棄管道內部、電線杆的陰影處。
青鸞緊盯著探測屏幕，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操作，將隊員反饋的位置信息與能量場模型疊加。“a1點就位…b2點就位…c3點…能量節點校準完成！啟動！”
山魈深吸一口氣，手中一塊核心陣盤微微發燙。他低喝一聲：“陣啟！”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沒有炫目的特效。隻有一股無形的、如同春日山澗融雪彙流般的清冽氣息，以那些符籙為節點，悄然彌漫開來。這股氣息溫和而堅韌，無聲無息地滲透進那團由怨憎、恐慌和惡意引導信號交織而成的汙濁能量場中。
青鸞的探測器屏幕上，那個刺目的暗紅色光斑邊緣，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水波漣漪般的淡藍色波紋。波紋所過之處，暗紅的色澤如同被稀釋、被淨化般，開始緩慢但堅定地變淡、收縮。
人群中，一個被諦聽標記為“引子”的乾瘦男人，正唾沫橫飛地對著身邊幾個麵黃肌瘦的工人嘶吼：“…看見沒！他們就是想把我們逼死！等死不如拚了！”他揮舞著拳頭，試圖再次點燃火藥桶。然而，就在符陣啟動後的幾秒鐘，他揮舞的手臂忽然僵了一下，那股仿佛從心底燒上來的無名邪火像是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喉嚨裡煽動性的嘶吼也卡了殼。他茫然地張了張嘴，看著周圍同樣顯得有些茫然的工友，那股非衝上去不可的狂躁勁兒，莫名地泄了大半。旁邊一個一直抱著頭蹲在地上的中年漢子，緊鎖的眉頭似乎也鬆開了些許，下意識地揉了揉因過度緊張而痙攣的胃部。
混亂的聲浪，在不知不覺中，降低了一個八度。幾個維持秩序的警察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緊繃的神經也稍稍鬆弛了一瞬，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有些發麻的站姿。
巷子陰影裡，山魈看著探測器屏幕上穩定擴大的淡藍區域，緊繃的下頜線終於緩和了一分。他按著耳麥：“中樞，‘清心’符陣初步生效，能量場中和進行中。人群攻擊性指數開始下降。”
指揮大廳，李玄策麵前的屏幕上，“定風波”指令下的各條分支都在高效運轉。代表“清心”符陣效果的淡藍色區域正緩慢而堅定地蠶食著代表異常能量場的暗紅區域。網絡監控分屏上，那代表境外惡意信息流的紅色洪峰，在“破壁”小組的反製下，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堤壩，流量被迅速截斷、分流、甚至出現了代表反製信息注入的綠色數據流。
地方官員的第二次彙報也接了進來，聲音明顯平穩了許多：“李部長，現場…好像…好像沒那麼亂了！我們的人正在分發應急食品和熱水，有幾個老工人站出來說話了，效果不錯！”
李玄策沒有立刻回應。他微微側身，端起指揮席旁那杯早已涼透的濃茶，仰頭，喉結滾動，一飲而儘。冰涼的苦澀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卻壓不住眉宇間深重的疲憊和那如磐石般沉甸甸的壓力。
他放下空杯，目光重新投向主屏幕。屏幕中心，那個代表南方工業區的光點，雖然暗紅的區域在縮小，但依舊存在，如同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上一個頑固的瘡疤。更遠處，是這片廣袤國土上無數或明或暗的節點，每一個都可能成為風暴的起點。
“保持最高級彆監控，符陣效果持續鞏固。”他的聲音依舊沉穩，但隻有離他最近的操作員，才看到他放在控製台上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定風波’…這才隻是第一波濁浪。”
大廳裡隻有設備運轉的低鳴。窗外，是深沉的、看不到儘頭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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