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的北京城,乾冷的北風卷著胡同裡最後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撞在李家老宅的門板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西廂書房裡,爐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李玄策眉宇間的凝重。他坐在寬大的老榆木書桌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叩叩聲。一份關於近期國際稀土市場詭異波動的絕密報告攤在麵前,那些被刻意扭曲的價格曲線,如同一條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紙頁上。這絕非正常的市場風浪,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直指命脈的“斷骨”陰謀。稀土——“工業維生素”,尖端科技的基石,國之重器的血液。有人想抽乾這血脈!
指尖的敲擊頓住。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紙頁,回到了1998年紅星機床廠那個悶熱嘈雜的車間。空氣裡彌漫著機油和鋼鐵灼熱的氣息。王鐵柱,他的老同學,質檢科那個強得像塊特種鋼的漢子,正貓腰在那台笨重的磁粉探傷儀前。汗水順著鐵柱黝黑脖頸上的油汙溝壑往下淌,藍色工裝後背洇濕了大片深色。新到的特種鋼坯在探傷儀的磁場下嗡鳴,表麵均勻鋪開的黑色磁粉突然像活了過來!它們瘋狂地旋轉、彙聚,在鋼坯表麵一處看似光滑平整的區域,硬生生扯出一個深邃、旋轉的黑色漩渦——風暴眼!鐵柱猛地直起腰,那張被歲月和機油浸染得溝壑縱橫的臉上,是駭然和後怕:“老李!裂縫!藏在骨頭縫裡的裂縫!這要是做成軸承飛出去……”
“鐵柱…”李玄策低聲自語,手指撫過報告上那同樣扭曲詭異的曲線,仿佛又觸摸到了當年那個足以崩碎整批軍工訂單的致命磁粉漩渦。何其相似!今日這場無形的稀土風暴,其核心,是否也藏著一個足以崩壞大國根基的“風暴眼”?他端起手邊的粗瓷茶碗,溫熱的茶湯入口,卻壓不下心頭的寒意。
“爸爸!爸爸!有信!美國來的!姐姐的信!”清脆歡快的童音像破開冰麵的春水,瞬間衝散了書房的沉滯。七歲的李天樞像顆小炮彈似的衝了進來,棉襖裹得圓滾滾,小臉凍得紅撲撲,鼻尖還掛著點晶瑩。他手裡高高舉著一個方方正正的航空郵件包裹,獻寶似的衝到書桌前,帶進一股室外的清冽寒氣。
“哦?念墨的信?”李玄策緊鎖的眉頭瞬間舒展,臉上漾開真切的笑意,放下茶碗。他接過包裹,入手是國際郵件特有的硬挺感。寄件地址是熟悉的加州理工學院某實驗室。拆開外層硬紙殼,裡麵是一個略顯陳舊的卡式磁帶盒。盒子上印著京劇《鎖麟囊》的劇照,色彩有些褪色,邊角也磨得光滑,顯然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
“姐姐寄戲回來啦?我要聽!”李天樞踮著腳,小手扒著桌沿,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磁帶盒,對遠在重洋的學霸姐姐充滿了崇拜。
“好,等會兒。”李玄策應著,心頭卻掠過一絲警覺。女兒李念墨,那個十五歲就在加州理工嶄露頭角的神童,心思縝密遠超常人。她深知家中通訊渠道的敏感性,絕無可能平白無故用這種“複古”且毫無加密保護的方式寄回一盒老磁帶。必有深意。他仔細檢查磁帶盒,塑料外殼普通,接縫嚴密。打開盒蓋,裡麵是纏繞整齊的棕色磁帶,散發著淡淡的塑料和氧化物的氣味。就在他準備合上蓋子時,指尖在盒蓋內側深藍色的絨布襯墊上,似乎極其輕微地觸碰到了什麼——一絲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凸起感,轉瞬即逝。
“天樞,”李玄策不動聲色地將磁帶盒遞給兒子,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拿著。去東廂找你媽媽,就說…爸爸想聽《鎖麟囊》了,請她幫忙‘拾掇拾掇’這老磁帶,怕放久了卡帶。”他特意在“拾掇拾掇”四個字上加了點微妙的重量。李天樞懵懂地點點頭,寶貝似的捧著磁帶盒,轉身又像一陣小旋風似的衝出了書房,穿過積雪未消的院子,直奔東廂那間特彆的屋子。
東廂房門口掛著厚厚的棉簾。李天樞熟門熟路地掀簾鑽了進去。一股複雜的味道撲麵而來——淡淡的臭氧味、清苦的藥草香、精密儀器運轉時細微的電流聲,還有一種獨特的、屬於方清墨身上的冷冽氣息。這就是方清墨的實驗室兼工作間。牆上掛著星象圖與複雜的人體能量場示意圖,工作台上卻井然有序地擺滿了燒杯、試管、高倍顯微鏡、光譜分析儀,以及一台正發出低沉嗡鳴的超聲波清洗槽。方清墨正俯身在一台示波器前,長發簡單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的側臉,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白大褂纖塵不染。
“媽媽!爸爸想聽戲!讓你拾掇拾掇這個!姐姐寄的!”李天樞踮著腳把磁帶盒舉高高。
方清墨聞聲抬頭,目光落在兒子手中的《鎖麟囊》磁帶盒上時,鏡片後的眼神瞬間銳利如針。她放下手中的探頭,接過盒子,指尖在塑料外殼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隨即對兒子露出溫柔的笑意:“好,媽媽幫你爸爸‘拾掇’一下。天樞要不要看媽媽變個戲法?像孫悟空那樣,讓這盤磁帶顯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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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孩子立刻被吸引了,興奮地點頭,搬了個小板凳乖乖坐在工作台旁。
方清墨走到工作台前,打開超聲波清洗槽的蓋子。她沒有使用常規的化學清洗液,而是從一個貼著“昆侖丙辰雪·封”標簽的冰裂紋青瓷壇裡,小心地舀出一些澄清微寒的液體注入槽中。接著,她打開一個溫潤的玉盒,裡麵是幾片早已乾燥、卻依舊能看出淡紫脈絡的奇特花瓣巴顏喀拉絕壁特有的“冰魄蘭”)。她拈起兩片,輕輕投入水中。花瓣遇水並未溶解,反而如枯蝶吸水般緩緩舒展,釋放出極其清冷幽微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看好了。”方清墨啟動超聲波清洗機。低沉的嗡鳴聲增大,槽內透明的液體開始劇烈震蕩,形成無數細密的氣泡,衝擊著那盤浸沒其中的棕色磁帶。在超聲波高頻震蕩和冰魄蘭特殊成分的共同作用下,那看似普通的磁帶膠帶表麵,開始發生驚人的變化!
一些肉眼原本完全無法察覺的細微紋路,如同沉睡的精靈被喚醒,在震蕩的液體中漸漸浮現、清晰!淡紫色的流光在膠帶基底上快速遊走、蔓延、交織!線條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清晰——勾勒出蜿蜒的河流,起伏的山巒輪廓,星羅棋布的城鎮標記……短短幾分鐘內,一副詳儘的地形圖清晰地顯現在不斷震動的磁帶膠帶上!山脈走向雄渾,核心區域一個地名被清晰地標注出來:內蒙古·白雲鄂博!
“哇!地圖!是藏寶圖嗎?”李天樞的小腦袋湊在清洗槽邊,眼睛瞪得溜圓,小手指著磁帶,“媽媽,白雲鄂博是哪裡?有好多山!”
方清墨關掉機器,用特製的非磁性鑷子小心地將濕漉漉的磁帶提起,平鋪在一塊吸水的素白真絲襯墊上。水流下,地圖纖毫畢現——那正是近期國際資本瘋狂狙擊、稀土價格異常暴跌的核心礦區!更是幾處維係著特殊平衡的“地脈”關鍵節點之一!女兒念墨用這種方式傳遞的信息,其分量足以讓任何知情者心驚肉跳。她迅速操作高精度掃描儀,將磁帶上的地圖完整攝錄下來。
李天樞看著絲綢上那幅神奇“顯形”的地圖,小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著什麼。忽然,他像是想起了姐姐視頻通話時提過的隻言片語,眼睛一亮。他跳下板凳,跑到靠牆的一個矮櫃前,熟練地拉開一個抽屜,裡麵是方清墨給他演示磁力現象用的各種小玩意兒。他抓起一個巴掌大的小鐵罐,裡麵裝滿了亮晶晶的黑色磁粉。
“星星的骨頭!”他大聲說著,跑回工作台,踮起腳,小手用力一揚!細密的黑色磁粉如同微型的黑色星辰,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剛剛掃描完、還鋪在絲綢上、帶著濕氣的磁帶地圖表麵!
“天樞!”方清墨出聲阻止已晚了一步。
接下來的一幕,讓這位見慣了奇異現象的中科院院士也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些細小的黑色磁粉顆粒,落在濕潤的、描繪著白雲鄂博礦區的地圖膠帶上,並未被水分粘住或隨意散開。它們仿佛被地圖深處某種無形的、強大的力量所召喚、牽引!如同億萬顆微小的黑色鐵屑士兵聽到了衝鋒的號角,在地圖上遊走、奔騰!磁粉流沿著地圖上山脈的脊線、礦脈的走向飛快地移動、聚集,其路徑精準得令人心悸。最終,在磁帶地圖上標識的白雲鄂博主礦區的核心位置,所有的磁粉都停止了奔流,它們緊密地聚集、堆疊、高速旋轉,形成了一個極其清晰、深邃、仿佛連通著地心深淵的——黑色風暴眼!與當年王鐵柱在特種鋼裂縫處發現的磁粉漩渦,如出一轍!隻是規模更大,其旋轉的“吸力”仿佛透過地圖都能感受到!
“看!壞蛋在偷星星的骨頭!姐姐說他們挖了好深好深的洞!這個大黑洞,就是他們挖的!”李天樞指著那個觸目驚心的磁粉風暴眼,小臉上滿是天真卻又異常篤定的神情,仿佛在複述姐姐那超越年齡的洞察。
李玄策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了實驗室門口,高大的身影被門框切割。他靜靜地看著工作台上那幅由女兒傳遞、妻子顯影、兒子點破的“罪證圖”,目光最後死死鎖定了那個小小的、卻仿佛蘊含著崩天裂地之威的黑色風暴眼。念墨的警示,清墨的驗證,天樞這源於血脈直覺的“點睛之筆”……無聲的驚雷在他腦中炸響。白雲鄂博!那蘊藏著大地精華與工業命脈的礦區深處,正被一隻無形的黑手,以超越常理的方式,瘋狂地掏挖著根基!
“清墨,”李玄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波瀾,卻帶著千鈞之力,“圖收好。分析所有異常數據。重點標注…‘洞口’的深度和能量輻射特征。”他用了兒子那稚嫩卻直指核心的“挖洞”說法。
方清墨會意,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開始小心翼翼地處理磁帶。她用真絲吸去多餘水分,準備將磁帶重新卷回磁帶盒。就在她拿起那個空磁帶盒,準備合上時,李玄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盒蓋內側那層深藍色的絨布襯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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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他走上前,接過磁帶盒。指尖精準地落在之前感應到細微凸起的位置。他拿起工作台上最精細的鑷子,屏息凝神,用鑷子尖端極其小心地挑開絨布邊緣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接縫。
裡麵,靜靜地躺著一縷頭發。
那並非尋常的發絲。它呈現出一種缺乏生命活力的灰白色,細若遊絲,卻異常堅韌,在實驗室冷白的燈光下,泛著一種非金非石、近乎冷兵器的銳利寒光。它被如此隱秘地藏匿於此,如同一個沉默的、冰冷的謎題。
方清墨用另一副更精細的鑷子,極其輕柔地夾起這縷灰白發絲,將其置於高倍電子顯微鏡下。屏幕上,發絲的微觀結構被急劇放大——並非生物毛發的鱗片狀結構,而是一種精密到令人發指的、層層嵌套的奇異幾何紋路!她又將其小心靠近一台微型高靈敏度能量頻譜儀。儀器屏幕上原本穩定的基線瞬間劇烈波動,顯示出異常尖銳、規律的高頻能量震顫波形!
“這…”方清墨抬起頭,看向李玄策,鏡片後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驚詫,“不是生物組織!是…人工合成的超微結構體!它在…主動發射並引導某種特定頻段的能量信號!像…像一根植入的微型天線!”
李玄策的目光從妻子震驚的臉上移開,落在正蹲在地上、用幾塊磁鐵在瓷磚上模仿“風暴眼”的兒子身上。孩子專注的小臉沐浴在窗外透進來的冬日暖陽裡,柔軟的發頂泛著健康的光澤。那縷灰白發絲在鑷子尖端泛著詭異的冷光,與孩子的生機勃勃形成了刺眼而殘酷的對比。這縷頭發,屬於誰?為何會出現在念墨寄回的磁帶盒中?是她發現的線索?還是…某種警告?
他沒有說話,隻是將那縷發絲用特製的密封樣品袋裝好,遞給方清墨。然後轉身,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書房。書桌上,那份關於稀土市場的報告依然攤開著,冰冷的數字曲線如同無聲的控訴。他走到牆邊,那裡懸掛著一幅巨大的中國地形圖。目光沉凝,從地圖上蜿蜒壯闊的長江三峽位置那裡埋葬著戰友王鐵柱的忠魂與未解之謎)緩緩上移,越過黃河如帶,最終落在北方那片遼闊的、被清晰地標注著“內蒙古白雲鄂博”的赭黃色區域。
窗外,寒風嗚咽著掠過屋脊,卷起零星的雪沫。暮色四合,書房裡沒有開燈,隻有爐火跳動的微光映照著李玄策挺拔如鬆的身影。他左手拿起書桌鎮紙下那枚邊緣磨得光滑、帶著體溫的三峽工程紀念幣除夕夜嵌入桌縫的那枚),冰涼的金屬觸感從掌心直抵心房。右手食指,沉穩、緩慢,卻帶著千山萬嶽般的決絕力量,重重地點在了地圖上白雲鄂博的核心位置!
指尖落處,仿佛能聽到大地深處“星星骨頭”被瘋狂攫取的哀鳴。
“鐵柱,”他對著地圖,也像是對著冥冥中注視著的故友英魂,聲音低沉如大地深處的悶雷,“當年在廠裡,咱們守的是一塊特種鋼的‘筋骨’。今天…”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地圖下的無儘礦藏,“咱們要守的,是這華夏大地賴以撐天的‘脊梁骨’!這風暴眼,必須堵死!”
他拿起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機,沒有半分猶豫,撥通了一個銘刻在記憶最深處的短號碼。聽筒裡傳來等待接通的、規律而冰冷的忙音,在寂靜的書房裡回響,如同戰鼓隆隆,敲擊在時代的節點上。窗欞上,新凝結的冰花在漸濃的暮色中,折射出幽藍如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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