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帝都,空氣裡已有了初冬的凜冽。行道樹的葉子幾乎落儘,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倔強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風刮在臉上,帶著點乾燥的刺痛感。下午放學的鈴聲一響,育英小學門口頓時成了喧騰的海洋。穿著統一校服的小豆丁們像出籠的小鳥,嘰嘰喳喳地湧出來,奔向等待的家長。
李天樞背著那個印著卡通火箭的藍色小書包,混在人群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蹦蹦跳跳。他低著頭,小臉繃著,兩條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像是有化不開的小煩惱。方清墨一眼就看到了兒子,快步迎上去,蹲下身,雙手自然地搭在他略顯單薄的小肩膀上。
“天樞,放學啦!今天在學校開心嗎?”方清墨的聲音溫軟,像初冬午後難得的一縷暖陽。
李天樞抬起眼皮看了媽媽一眼,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沒說話,隻是小嘴撇了撇,伸出小手,緊緊攥住了方清墨大衣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方清墨心裡微微一緊,沒再多問,隻是溫柔地牽起他有些涼的小手:“走,回家,媽媽今天買了你愛吃的草莓。”
回到家裡,暖氣烘得人身上發軟。李天樞放下書包,悶悶地坐在客廳地毯上,擺弄著他的樂高積木。方清墨洗好草莓,紅豔豔的果子盛在晶瑩的玻璃碗裡,散發著清甜的香氣。她端著碗坐到兒子身邊,沒有急著追問。
“媽媽,”李天樞捏著一塊積木,終於開口了,聲音小小的,帶著點委屈,“王朵朵今天又考過鋼琴三級了,劉小胖說他奧數班拿了小紅花,李思思的英語說得可好了,像外國人……”他掰著短短的手指頭,一個一個數著,越說聲音越低,“他們……他們都有‘班’上。”
方清墨把一顆飽滿的草莓遞到他嘴邊,李天樞下意識地張嘴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汁水在口腔裡蔓延開,但他臉上的愁雲並未散去。
“那,天樞想上什麼‘班’呢?”方清墨輕聲問,用紙巾擦了擦他嘴角的汁水。
李天樞茫然地搖搖頭,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困惑:“不知道……可是大家都上,我是不是也得上一個?不然……不然我就落後了。”他低下頭,用力摳著地毯的絨毛,像隻迷路的小獸。
方清墨看著兒子煩惱的小模樣,心中了然。這股“興趣班”的風潮,如同窗外的冷空氣,不知不覺間也滲透進了孩子們單純的世界。她放下草莓碗,伸手輕輕揉了揉兒子柔軟的頭發,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眼睛一亮,帶著點神秘的笑意說:“天樞,想不想看一個魔法?”
“魔法?”孩子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眼睛亮了起來。
“嗯!一個會發光的魔法!”方清墨起身,拉著兒子的小手走進她的書房兼小實驗室。這裡沒有複雜的儀器,隻有一些她日常做趣味科普的小玩意兒。她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透明的玻璃杯,一小瓶白醋,一包小蘇打,還有幾片不同顏色的熒光貼紙碎片。
“看好哦!”方清墨把熒光貼紙碎片放進玻璃杯底。她動作輕柔而專注,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像個準備開啟寶箱的探險家。她將白醋緩緩倒入杯中,沒過了碎片,然後,用小勺舀起一勺雪白的小蘇打粉。
“三、二、一……見證奇跡!”方清墨帶著孩子氣的興奮,將小蘇打粉迅速倒入醋中。
“嗤——!”霎時間,大量的白色泡沫像火山噴發一樣,帶著歡快的聲響從杯底洶湧而出,瞬間充滿了整個杯子,還在不斷地向上翻滾、膨脹!泡沫細膩潔白,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迅速脹大、堆疊。
“哇!”李天樞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湊,眼睛瞪得溜圓,緊緊盯著那杯不斷“生長”的白色泡沫山。剛才的煩惱似乎被這神奇的景象衝得一乾二淨。
“彆眨眼!”方清墨笑著提醒,同時關掉了書房的頂燈。
房間瞬間暗了下來。就在黑暗降臨的刹那,那杯還在微微冒泡的“泡沫山”底部,竟然幽幽地亮了起來!被白醋浸泡過的熒光貼紙碎片,在黑暗中散發出柔和的、夢幻般的藍綠色光芒!光芒透過半透明的泡沫折射出來,像無數顆微縮的星辰被封印在雪白的雲朵裡,整個杯子變成了一個迷你的、會發光的夢幻城堡!
“亮……亮了!媽媽!它真的發光了!”李天樞激動地跳起來,小手想去碰又不敢碰那神奇的杯子,小臉在幽藍的光暈中滿是驚奇和純粹的快樂,“太厲害了!這是魔法!媽媽是魔法師!”
方清墨笑著摟住興奮的兒子,在幽藍的光暈裡,她的眼神溫柔似水:“這不是魔法,天樞。這是科學。小蘇打和白醋在一起,會產生一種叫二氧化碳的氣體,就是這些泡泡。熒光貼紙遇到醋裡麵的酸,在黑暗裡就會發光。好玩嗎?”
“好玩!太好玩了!”李天樞用力點頭,眼睛舍不得離開那發光的杯子,“媽媽,我能自己再做一次嗎?”
“當然可以!”方清墨笑著又拿出材料。接下來的時間,小小的實驗室裡充滿了李天樞驚喜的叫聲、歡快的笑聲和泡沫不斷“嗤嗤”冒出的聲響。他笨拙又認真地操作著,當看到自己親手製造的“發光泡沫火山”在黑暗中亮起時,那種無與倫比的成就感點亮了他整個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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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玄策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書房裡還殘留著一點醋的微酸氣味,兒子臉蛋紅撲撲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正手舞足蹈地跟方清墨描述他下午製造的“魔法”,小手裡還寶貝似的捏著一小塊藍色的熒光貼紙。
“爸爸!爸爸你看!我會變魔法了!”李天樞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過來,舉著那塊貼紙獻寶。
李玄策一把抱起兒子,用帶著涼意的臉頰蹭了蹭兒子溫熱的小臉蛋,惹得李天樞咯咯直笑。餐桌上,李天樞的嘴巴就沒停過,一會兒興奮地說著“發光泡沫山”,一會兒又想起白天的事,小眉頭又皺了起來,聲音也低了下去。
“……朵朵有鋼琴班,小胖有奧數班,思思有英語班……他們都有。”他戳著碗裡的米飯,有點悶悶不樂,“今天選小組長,我沒選上,王朵朵選上了,她說因為她鋼琴彈得好……”他頓了頓,抬起小臉,帶著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看向李玄策,“爸爸,我是不是……也得去上個班?學點什麼厲害的?”
李玄策放下筷子,看著兒子清澈又帶著困惑的眼睛,沒有立刻講大道理,也沒有許諾給他報什麼班。他沉吟片刻,眼神變得悠遠,仿佛穿越了時光。
“爸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啊,”李玄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回憶的溫度,“在老家。村後麵有一條小河,水清得能看見底下的鵝卵石和小魚。夏天,河水被太陽曬得溫溫的。放了學,書包往田埂上一扔,光著腳丫子就衝進河裡去了。”
李天樞聽得入了神,忘了碗裡的飯。
“那水啊,涼絲絲的,漫過小腿肚,小魚就在腳邊蹭來蹭去,癢癢的。”李玄策嘴角帶著笑意,眼神溫暖,“爸爸最喜歡的就是摸魚。不是用網,就用手。你得屏住呼吸,像塊石頭一樣慢慢靠近,看準了,兩手要快、要準、還要輕!有時候能摸到巴掌大的鯽魚,有時候隻能摸到滑溜溜的泥鰍。摸到了,就高興得大叫,在河裡撲騰起好大的水花。回家讓奶奶用油一煎,香得能把舌頭吞掉。”他頓了頓,看著兒子亮晶晶的眼睛,“那時候,爸爸什麼‘班’也沒上過,就整天在河裡摸魚、爬樹、掏鳥窩,曬得跟黑泥鰍似的。可那段日子,是爸爸覺得最快活、最自在的時候。”
李天樞想象著爸爸小時候光著腳丫在河裡撲騰的樣子,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李玄策伸出手,輕輕撫平兒子剛才因為煩惱而皺起的小眉頭,聲音更加柔和:“天樞,學鋼琴、學奧數、學英語,都很好。但最重要的,不是彆人學什麼你就一定要學什麼。”他的目光認真地看著兒子,“是找到你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就像爸爸小時候喜歡摸魚,媽媽喜歡在實驗室裡‘變魔法’。”他指了指兒子手裡還攥著的熒光貼紙,“你喜歡這個‘魔法’嗎?”
“喜歡!”李天樞用力點頭,把熒光貼紙攥得更緊了些。
“喜歡它什麼?”李玄策循循善誘。
“它……它會發光!好神奇!而且是我自己讓它發光的!”李天樞興奮地說。
“對呀,”李玄策笑了,眼角的細紋也舒展開,“找到你打心眼裡覺得神奇、覺得好玩、能讓你眼睛發亮,而且願意一遍又一遍去嘗試、去琢磨的事情。那才是真正屬於你的‘厲害’。”他摸了摸兒子的頭,“這比什麼都重要。不用著急,慢慢找。”
李天樞似懂非懂,但爸爸溫暖的大手,爸爸講的故事裡那份摸到魚時的純粹快樂,還有媽媽帶他看的“發光魔法”,像一股暖流,把他心裡那點小小的糾結和委屈都衝淡了。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臉上的陰霾散去,重新綻放出無憂無慮的光彩。他低頭扒拉了兩口飯,又抬起頭,眼睛亮亮地問:“爸爸,那……那我能再玩一次那個發光的泡泡嗎?”
“吃完飯,收拾好桌子,媽媽陪你一起。”方清墨溫柔地應允。
晚上,李天樞躺在自己溫暖的小床上。那塊藍色的熒光貼紙被他仔細地貼在了床頭櫃上。黑暗中,它散發著幽幽的、溫柔的藍光,像一小片凝固的星辰,也像媽媽實驗室裡那座夢幻的“泡沫城堡”。他想著爸爸說的摸魚的故事,想著水花濺起的清涼,想著黑暗中那神奇的藍光,想著“找到自己喜歡的事”……眼皮漸漸沉重,嘴角卻帶著甜甜的笑意進入了夢鄉。
客廳裡,李玄策和方清墨並肩站在兒子的房門口,看著黑暗中那點微弱的藍光,聽著孩子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資本在擔憂泡沫,我們在擔憂孩子心中的光彆被過早熄滅。”李玄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無比堅定。
方清墨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尖微涼:“有光在,總能照亮路。”她的手心,傳遞著無聲的溫暖和支持。
窗外,城市的燈火在寒冷的夜色中連成一片浩瀚的星海,守護著千家萬戶的夢。在這片星海之下,一個小小的房間裡,一點微弱的藍光,如同最堅韌的種子,在孩童的心田悄然萌發,它無關競爭,隻關乎好奇、熱愛與尋找自我的勇氣。這勇氣,或許正是照亮未來迷霧的,最原始也最恒久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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